五(第2/2页)

耕介也许会抱起我说“是啊”,然后亲亲我。我便蹲在耕介的脚边打盹。

太荒唐了!

我又走起来。踩着麦秸帽子的影子快步走着,如同要击碎无聊的想象。好热,好热,太热了!

那天晚上,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了骚扰电话。一晚上共打了十一次那种无言的电话。

开始三次是耕介的太太接的,接下来的两次是耕介。之后的六次对方也默不作声。但我马上就知道是耕介了,还明白耕介也知道我是谁。我们沉默着,确认了好几次对方的情形。我们珍惜那沉默,相互感受那令人怀念的空气。

我一放下话筒,马上又打过去,而耕介马上就会接。我微笑着,我知道电话那端的耕介也再次笑了。

这要比之前的亲吻和拥抱都更加诱惑。真是几乎让人疯狂的诱惑。

那天还是黎明上的床,但我久违地睡了个好觉。什么梦都没做,睡得很熟、很舒服。

到了九月夏天也没逝去。我特别讨厌秋老虎,仿佛夏天仍在痛苦挣扎。

买了两份薄荷果冻和白兰瓜蛋糕,我去找冬彦。

“欢迎光临!”

笑脸相迎的人却不是冬彦。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冬彦的表哥,也就是那家店的主人悠然地说:“那家伙上周做满就不再做了,学校开学了。”

是啊,都已经九月了。

“你有事吗?”

“啊,不,没事。”我莫名地慌张起来,“前几天实在给您添麻烦了。”

我道着谢把蛋糕盒从柜台上推过去。他笑了,很礼貌地说:“您别放在心上。”

出店门走了两三步,我站住了。心中悸动不安,或许再也见不到冬彦了。这么一想,心中的悸动愈加剧烈。那个时候我没从悬崖上摔下去,就是因为有他。米色的围裙,音像店二楼的榻榻米,硬邦邦的语气,黝黑的笑脸,还有剃着寸头的脑袋。就是他把我的灵魂从那个疯癫的国度好容易拽回这个世界。那时冬彦确实是我的守护天使。

我折回音像店,向天使的表兄问了学校名,立刻坐上电车。总之,我必须去见冬彦。

都立星南高中,名字的确适合天使,不过太远了。我坐了小田急线,换乘了山手线和京滨急行线,又坐了公交车。到达那个响着完全不像棒球部喊声的“哦呀”、“喂呀”的第二球场时,天空已罩满晚霞。

抓着绿色的铁丝网凝神望去,我想起自己是近视眼。

“嗯……”

我无计可施,队员们全穿着满是泥的队服,一个不落地晒得黝黑,一个不落地全剃着寸头,看起来都像冬彦。我的守护天使有那么多!

天使们扑向教练打出的球,似乎在练习防守。教练喊着“哦呀”、“喂呀”,而天使们连气都喘不上来。哐哐的金属声被吸进了晚霞里。

我觉得过了很长时间。他们可真厉害,竟然能毫不厌烦地扑球,同时我也毫不厌烦地眺望。

“谢谢您了!”

天使们说着一起摘掉帽子,这时已经快七点了。在女子学校长大的我,对汗水和泪水交织的高中青春故事完全没有免疫力,他们清爽的魅力让我有些惊慌失措。

练习一结束,天使中的一个径直跑过来,是冬彦。

“怎么了?”

仿佛雪碧广告里的镜头。

“参观。”

“……参观我?”

“是啊。”

“……”

“一起走吧?”

“哎?啊,好。”

冬彦似乎搞不清状况,点了点头,但是仍然笑了,说:“我去换衣服,你等我一会儿吧。”

足足等了三十分钟。我本以为男孩子换衣服就五分钟,但看到出现在面前的冬彦,我明白了。他穿着笔挺的制服白衬衫、褐色裤子,散发着不知是香体露还是洗发水的柑橘香气,旁边竟然还跟着个女孩。

女孩身上的藏青色西装夹克也透着纯真的气息。他们俩是多么纯洁又讨人喜欢的一对。

“女朋友?”

“哎?哈,嗯。”

回答让人不明所以,在有些害羞的冬彦身旁,女孩浮现的表情混杂着自信、好奇和些许敌意。

冬彦已不再是天使,而是遍地都是的普通高中生。已经是秋天了,我想。

到公交车站的十分钟,我们三人并排走着,但几乎都默默无语,根本没有话题。就在不久前我也是个高中生,然而不知何时起,我和他们之间却飘荡着如此清晰的陌生。那沉默滑稽而悲哀。

他们陪我等到公交车来,我说完“再见啊”就上了公交车,但一定再也不会见面了。

公交车上,我像个大姑姐一样想,恋爱只有开始最开心哦,之后便会泥泞不堪、一塌糊涂,让人疲惫不已。能微笑的也只有现在吧。

我挥了挥手,冬彦和他的女朋友也都挥了挥手。我十分开心。公交车在黑下来的国道上飞驰,车里的荧光灯璀璨地照着下班回家的工薪族。

即便这样,人们仍然会恋爱。我感觉体内有股小小的能量复苏了。

夏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