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0(第2/3页)

米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孩子们也可以做事!”瓦尔坚称,“那会让他们有成就感。虽然偶尔是有些冒险,但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他们可以赶马车,可以帮忙搬运东西,他们可以跑腿、清洗玩具、布置桌子、剥豌豆。”

“在欧洲,很多小孩都在做事。他们在父母的商店或咖啡屋里帮忙。”伊索说。

“没错。他们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因为大家都在做事,所以他们也想做点儿什么。又没有什么严格的任务等级制度,只是花点儿时间而已。小孩每周只需在社区中心待四小时左右就行了,也许十二岁及以上的儿童,或者大一点儿的孩子——我也说不准——比如十二岁到十六岁的青少年,需要待八个小时。但如果有人想多待一会儿——比如,退了休的人,或某个不想朝九晚五上班的诗人,那么,针对他们额外付出的时间,会相应地给他们减少房租。上了年纪的人可能想花时间照看孩子,或者种菜。不过,社区也有自己的体制,每个人都有投票权,都会负责清理自己的垃圾,制定自己的准则,每家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厨房和——户外咖啡屋,”瓦尔笑着说,“这是我坚持要有的。”

“有一件很重要但可能会很麻烦的事:得有一个定额分配制度。还应该老幼结伴,方便年轻人多了解老人。我想,还应混合不同类型的人,不同宗教、肤色和家族的人,无论形单影只的还是成双成对的。否则,以前邻里间出现的问题还会重演。不过,我不赞同那些时髦的单身男女混住在一起。”

“这我就不明白了,”伊索说,“为什么那些时髦的单身男女不行?”

“是啊。”瓦尔停下来,皱了皱眉头。她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好像它真的是一个眼下需要面对的现实问题似的。“我们之后再讨论这个。”她说。于是我们大家都笑了。

“接下来,这样的社区应该有一定的数量,其数量取决于自然地形和人们的选择。每个社区都以一个更大的小镇为中心,且随时有班车来回。更大的中心里建有学校,但不同于我们的学校。它们不会严格地根据年龄区分学生。它们采取自愿入学原则,任何年龄层的人都可以去上学。那里的房间是根据功能来区分的。有的房间养小动物,有的种植物,有的堆放画作和报纸。有的房间用来读书写字,但读书和写字都是为了娱乐,而不是为了完成作业。懂了吗?对了,还有一件事。小镇的中心还有商店、教堂、当地政府大楼和服务厅。人们只能步行穿过这里,大一点儿的中心里可能有小巴士,但大多数地方都很小,里面有狭窄的巷子、树木、户外咖啡屋,甚至可能有一个喷泉广场,或者像米兰那样的商业街。其中一所学校的礼堂还能举办音乐会、开会,芭蕾舞团和流动剧团可以在此演出。而且,里面的有些地方——可能是商业街里——还可以有一个画廊,只展出当地的艺术作品。”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皱起眉头,“不对,可以进行艺术交流。有当地艺术家的作品,也有城市里那些艺术家的作品。但可能得装上玻璃,以防小朋友们用沾了冰激凌的小手去摸。但它是开放的,而不是封闭的,这样,大家就都能看见那些画了。”

“瓦尔,你读过《桃源二村》[8]吗?”

“嗯。和书里说的一样吗?”

“有一点点。”

“噢,我不会用玻璃挡住婴儿。而且,《桃源二村》里没多少儿童。有被挡在玻璃后的婴儿,有适龄的男孩和女孩,但没有儿童。那是因为写书的是男人。我曾听莫蒂默·阿德勒[9]说过,在理想的世界里,没有人非得做脏活儿,婴儿的尿布可以由机器人换。老天!我希望他可不要对现实世界也抱有这种看法。倒不是因为我喜欢换尿布,而是因为婴儿需要的是拥抱、爱抚、触摸、听摇篮曲,以及不被干涉。我们的一切做法都是滞后的。孩子小时候,我们不愿经常抱他们,可等他们长大一点儿,我们又开始干涉他们,我们太过于保护他们了。克丽丝和我曾在南方一个富裕的社区里待过一阵子,那里的孩子整个下午都被安排好了!真的!牙医、正齿医生、舞蹈课、兄弟会、寺庙参观、童子军、少年棒球联合会、音乐课——他们一分钟的自由时间都没有。我不知道他们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总之,”她继续有条不紊地说道,“那些中心仍然是某种社区。它们不算大,但也有自己的体制和医疗中心等。人们在里面工作,但不是白白劳动,而是拿报酬。十一二岁的人每周工作一天,十五至十九岁的青少年每周工作两天,年龄更大的每周工作三四天,他们工作的时间取决于他们的兴趣和他们想赚多少钱。老年人可以减少工作时间。实在上了年纪的和那些年老体弱的人,如果不想在中心做事,可以只在社区里帮忙。但大家总要分着做一些脏活儿、累活儿。比如,某人每周有四天是医生,可也要为社区倒几周的垃圾;某个在工厂上班的人,要负责社区中心的节日装扮。而且,你知道吗?每个人都会做饭,除非有谁真的很讨厌做饭。每个人都要打扫卫生,除非有谁真的很讨厌打扫。总之,按照惯例,随着人口的增加,就会形成城市。哦,对了,工业中心也像城镇和城市那样,建成以后,既可以娱乐,也可以工作,而且周围还有乡村,以便保持生态平衡。就像瑞士的日内瓦一样,明白吗?另外,城市里无论如何都会有大学、博物馆、商业大楼和音乐厅。正如小镇里有人居住一样,城市里也有人居住,可是,就像在乡村一样,人们都是小规模聚居。除此之外,人们还拥有一定的开放空间,每处聚居点也都有一些小空间。如果你想听冈瑟·舒勒[10]的音乐,或看一出先锋派的戏剧,那么,你可能就得去市里。唉。”她叹了口气,开始喝酒。

大家都看着她。她花了多少时间来做这些白日梦呢?米拉心想。

“听起来不错。”凯拉说。她准备找其中的逻辑漏洞。

“我知道,”瓦尔悲伤地说,“我不是要建议大家追求完美,想都没想过。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寻找一种更人道的生活方式,一种让我们感觉更好的方式。我还记得克丽丝小时候的生活。刚和前夫离婚的头几年,我过得非常不好。我没有钱,他就拿出钱来,希望用这种方式挽回我。那个笨蛋永远不明白,如果他之前表现好一点儿,说不定还有戏。男人似乎总认为权力比爱更有吸引力。我想,他们这么认为也是有原因的吧。总之,那时我的生活糟透了,唯一的好处是,生活里再也没有他喜怒无常的脾气和高声大喝了。下班后,我要去修女那里接克丽丝,然后回家做晚饭、打扫卫生,在那脏兮兮的办公室里工作,之后还要去超市买东西,一只手提着重重一袋杂货,另一只手抱着克丽丝,每天都累得筋疲力尽。她也累了,然后就会发脾气。最后,我还得给她洗澡,等她睡了,再回到厨房洗那些该死的碗。然后,我回到她身边,又累又苦恼,我讨厌那样的生活。我看着她坐在浴盆里,自顾自地哼着歌,玩着橡皮船,也许根本就没注意到我,我只是一件器具。她的肌肤在水中闪闪发亮,她的头发鬈曲着,她咿咿呀呀地和她的玩具说话。然后,她看见了我。她咧嘴笑着,将玩具往水里拍,朝着我拍,把肥皂泡弄到我的眼睛里,于是我不得不抱起她。她是那么漂亮,那么自由,那么自我……我也不知该怎样形容。不管怎样,因为照顾克丽丝,我才像一个人。如果我们都会那样,全都相互照顾,如果那不是要求,而是一种习惯,是一种大家都会做的事……我在脑中想象着这样的场景。我看到一位心怀恨意的老人在打理一个玫瑰园。其间,几个孩子偶尔过来看他。一开始,他会将他们赶走,朝他们大喊大叫,可他已经在那儿待了很久,他们都不怕他了。几年后的一个春日,他们站在旁边和他说话,他开始教他们如何照料玫瑰,还把大剪刀交给其中一个孩子,教他剪去已经死去或即将枯死的苗芽。”她说着伸出双手,微微笑了笑,“你们就让我当一个傻瓜吧。梦得有人来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