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朱买臣休妻的故事

前不久,我的一位朋友,结婚十年了,孩子都上小学了,两个人却悄无声息地离婚了。

就在去年,我的一个学生,刚刚结婚才一年,小两口日子应该是蛮幸福的,却好好地就离婚了。

这让我想起当年,我的一个同学,刚刚和女朋友领了结婚证,只是还没办婚庆酒席。就在等着办婚庆酒席的两个月里,离婚了。

说到离婚,这大概是个既非常沉重又非常简单的话题。

沉重之处在于现在离婚率太高,而且是越来越高,人们对离婚现象也越来越麻木了,更多的单亲家庭,更多的情感与财产纠纷,让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让人看不懂。

简单之处在于,现代人对离婚现象见怪不怪,碰上离婚的现实也很容易接受。男人女人们离婚的时候不再死去活来,不再想不开,谁离了谁不活呢?所以在那部著名的电视连续剧《中国式离婚》里,决定情感进程的,我们当然可以说是宋建平;但决定离婚进程却是那位妻子林小枫。一个妻子,或者说一个女人决定了一个家庭的离婚进程,这要放在古代,那绝对是让人难以想像的。

说起古人的离婚,比起现代人来,那就简单多了,但也畸形多了。

最早有关离婚的法典明确地应该说是出现在唐代,但早在秦汉,甚至是先秦时期,就有了约定俗成的社会性规则。当然,严格来说,中国古代没有离婚,只有休妻,所以说这是一种畸形的离婚形式。有关休妻,《唐律》中规定了“七出”之法,但它早在秦汉时期就有了原型,当然那时候不叫七出,叫七去,或者七弃,其实都是一回事,就是女人犯了这七条,也就是“七宗罪”,这男人就有权休了妻子,而且社会道德舆论与法律还都是支持他的。

到底是哪七宗罪呢?

说起来也很无聊,汉代《大戴礼记》的“七去”记载,第一条,“不顺父母”。注意它说的是作媳妇的不孝顺公婆,但字面意思是只要不顺着那就是不孝顺,那什么事儿都要顺着婆婆,实在是为难人,怪不得民间要说“多年媳妇熬成婆”呢。

第二条,“无子”。就是不生孩子,现代科学告诉我们,这个生不下孩子有女人的原因,也有男人的原因,可大多数时候还是男人的原因居多,责任怎么就都推到女人身上去了呢?

第三条,“淫佚”。这里它说的主要是婚外恋,也就是说男人在外面寻花问柳是正常的,但女人除了老公之外还有异性的亲密朋友的话,那就算是淫佚了。

第四条,“妒”。就是妒忌,都说女人小心眼儿,这是女人正常的心理特征嘛,况且爱人的眼里容不下沙子,要一点儿妒忌心都没有,那还有什么爱情呢?

第五条,“有恶疾”。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不生病啊,生病就得被休掉,这一条太没人性,太不人道。

第六条,“口多言”。我觉得这是这七条里最荒唐的,女人多说话也犯法,这不诚心为难人吗?男人多说话那叫能言善辩,女人多说话就叫“口多言”,而现代科学研究告诉我们,女性天生在语言上就比男性更具天赋,能说的反而不让她说,这七出之条果然很畸形,很违反人性。

第七条,“窃盗”。看上去这好像是七条里最合理,也是稍微能说得过去的,可事实上《大戴礼记》里主要指的是在自己家中的窃盗。家中一切财产都是男人的,女人不经男人同意私拿家中财物就属窃盗,怪不得男人们写的典籍里老说嫦娥奔月是“窃”了她老公后羿的不死药才升的天呢,这要放在现在,那些管着男人工资卡的老婆大人们可都怎么活呀?

所以我一直说,现在的女性都很幸福,没有生活在那个荒谬的年代里,可以不再生活在那种畸形的婚姻里。但反过来,男人们或许就有些失落了。尤其是有些大男子主义情结的男同胞们,想起古代那种以男人为绝对中心的婚姻生活,心里未免会有些复古主义的情绪。也难怪,现在越来越多的男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还不够,连离婚这档子事,像宋建平这样的,都得看老婆的态度来定夺,从某种极端的意义上说,就是被老婆休掉了老公,这种惨不忍睹、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事儿,在古代怎么可能会发生呢?这无怪乎要引发男人们的复古情绪了。

但你还别说,别以为古代就完全没有“休夫”的事儿,这汉代的朱买臣休妻,它实质上就是一件“休夫”的离婚事件。

关于朱买臣休妻的故事,绝大多数人是从戏曲里知道的。确实,因为这个故事太独特,太离谱,在古代的影响太大,所以成为戏曲里代代传唱的重要剧目。到明清的时候,就有多部传奇演绎这个故事,其中的《烂柯山》至今仍在舞台上演出;留传至今的福建梨园戏剧本《朱买臣》甚至可能早于《烂柯山》等传奇的年代。这个故事还被更多的剧种翻演,最著名的就数汪笑侬改编的京剧《马前泼水》了。几乎可以这么说,差不多是自从中国有戏剧的时候起,朱买臣的人生际遇就被一代又一代人搬上了舞台。那么,戏曲里的朱买臣是怎么“休妻”的呢?或者说是怎么被老婆休掉的呢?

在戏曲里,这个故事大体是这样的:

说苍翠茂盛的烂柯山下,住着一位读书人朱买臣和他的妻子崔氏。朱买臣为人老实厚道,每日苦读诗书,但运气不好,科举考试屡屡受挫。而他家境贫寒,无以为生,只得到烂柯山上砍柴度日。 多年以来,崔氏跟着丈夫过着清苦的生活,渐渐地她有些不耐烦了,脾气越来越坏,她从心里看不起丈夫那副穷酸的样子,说话就越来越尖酸刻薄。朱买臣有口难言,只得默默忍耐。 有一天,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朱买臣饥肠辘辘,被崔氏逼到山上砍柴。他以为多砍些柴草卖掉,买回米面,妻子就会高兴起来。谁知崔氏另有打算:她让媒婆为自己物色了新的丈夫——家里还算富裕的张木匠。朱买臣一进家门,崔氏就提出要他写下休书。朱买臣痛苦地请求妻子再忍耐一时,等他考中得官,日子就会好起来。崔氏却坚定地表示,即使朱买臣将来做了高官,自己沦为乞丐,也不会去求他。朱买臣见她全然不顾多年的夫妻之情,只好写下了休书。不久,朱买臣考中进士,做了太守。崔氏得知后心慌意乱,她想木匠怎能跟太守相比?太守夫人享的是荣华富贵呀!她决定去找朱买臣,不要现任的丈夫了。崔氏蓬头垢面,赤着双脚,跑到朱买臣面前,苦苦哀求他允许自己回到朱家。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朱买臣若有所思,让人端来一盆清水泼在马前,告诉崔氏,若能将泼在地上的水收回盆中,他就答应她回来。中国人有句成语叫“覆水难收”,就是从这儿来的。崔氏听了这话,知道缘份已尽。她羞愧难当,最后就精神失常了。也有说她最后羞愧得自杀的,不过这好像多少有点有损朱买臣的宽厚形象,所以戏曲里大多不说崔氏最后是一种死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