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克萝蒂亚跟我从右侧上台,观众席爆出喝彩声。我们微笑挥手,像一对决定共享后冠的美国小姐参赛者。我忘了我要面试新工作,也不觉得克萝蒂亚蹲在沙发上露出锐齿,准备对着我扑过来。今天一同主持,让我觉得很安心,没有被威胁的感觉,因为我们对彼此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跟平常一样,我们闲话家常了一会儿,然后欢迎费欧娜上台。我往后站了一步,打量那个曾经折磨我两年的女孩。她个头娇小,黑色头发配上绿色眼睛,锐利到以前总让我觉得,她能这样看穿我。但这双眼睛现在很温柔,看到我的时候,她面带微笑。

她身穿深蓝色交叉绑腰裙子和一双楔形跟凉鞋,穿过舞台,握住我的手。“汉娜,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她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不由自主,把她拉进怀里抱住,喉头也有点哽咽。

昨天晚上打电话去酒店时,费欧娜很亲切,她同意我的想法,我觉得她跟我一样松了一口气,不必在今天的节目上提起我们的过往。我们讲了一下就挂电话了,不去追忆布卢姆菲尔德希尔斯学院的时光。既然她改变了主意,看来旧日的回忆对她、对我来说都很痛苦,或许她比我更难受。

克萝蒂亚跟我坐定,我们坐的椅子也是一对,费欧娜就坐在我们对面。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克萝蒂亚一个接一个提出精彩的问题,费欧娜的答案也充满机智与深刻的见解。我在一旁观望,感觉很奇怪,这似乎不是我的节目,不过,原本坚持要这么做的就是我。

“在我的生命中,原谅石带给我数不清的祝福,”费欧娜又解释,“我觉得自己也为宇宙奉献了小小的力量。”

“你怎么会想到送出原谅石给别人呢?”

“参加朋友的婚礼后,我突然想到的。当我在录新人举杯的片刻时,忘了把手机关掉,于是我把手机放在桌上继续录像,就这么走开。第二天我重看一次,要关掉录像的时候,我听到朋友的声音,他们的对话内容有些刺耳。”

“我的意思是说,有谁会想到呢?你才走开一下,其他的女性朋友就开始说你的是非了。”

观众席上传来笑声,我微微一笑,她真的很清楚该说些什么。

“那两天我很生气,想为自己辩解,之后开始觉得难过,内心深处难过得不得了。事实太伤人了,我以前很势利,有人会说我很坏,但最重要的是,我是个骗子,我这辈子都在欺骗别人。在婚礼上,我让大家相信我是个成功的律师,甚至租了一辆奔驰,好让我能在老朋友面前炫耀。事实上,我的车子是十二年的起亚,我讨厌我的工作,而我只不过专揽一些车祸官司,薪水连法学院的助学贷款都不够付,住在破破烂烂的套房里,晚上多半一个人看电视,吃微波食品。”

观众席上又传来笑声。

“但我很害怕,不敢让别人看到真正的我,她就是不够好,这很讽刺,对吧?我们都在努力掩盖自己的弱点,我们不敢展现柔弱的一面,但就是那可以切中要害的弱点,才能让爱成长。”

我们对看了一眼,我真的很想坐到她旁边用手环抱着她,不过我却转开了头。

“我想找到补偿的方法。”她说。我想到桃乐丝,如此优雅如此勇敢,真希望我能有她的力量。

“当然,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原谅我。因为我总是在书架上放一个花瓶,里面装满了石头,一直以来,到现在我还是这么做。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石头好像会对我说话,它们是我的靠山,而且很沉稳,就这么给我灵感,很奇妙。

“我把石头寄给在婚礼上碰到的几个朋友,然后发觉还有更多人需要我去道歉,我就继续寄送。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它们回到我的信箱,附上的信函告诉我,他们原谅我了。多年来,我背负的自我和厌恶都沉重无比,现在变得越来越轻了。可以卸下羞耻的力量好强大,而且能够原谅别人的感觉也很好,于是我决定要把这份礼物跟众人分享。”

“今年夏天,你要办一场聚会是吗?”克萝蒂亚说。

“没错。”费欧娜叹了一口气,仿佛这是很艰巨的任务。“我们选了芝加哥千禧公园,来办第一场年度原谅石聚会。在八月九号这一天,收到石头的人会聚集在一起,庆祝卸下重担。”她眨眨眼,观众笑了。“这件事非常不容易,我们一直在找义工,大家可以到我的网站上登记。”她看着观众。“有人愿意吗?”

大家都点头拍手,费欧娜指着一位老太太。“很好,你被录取了。”

克萝蒂亚用双手按住胸口。“你真是宇宙的恩赐。聚会后,我们会再请你来上节目,分享更多故事。不过,现在是我最喜欢的时间了,我们来问问题吧。”

我觉得颈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她其实不是主持人,但我想要这样的安排,到目前为止还算可以。我不需要认同原谅石或是费欧娜·诺尔斯,再过十五分钟就结束了。刚才讨论的内容,都不会侵害我提给WCHI的企划书,而詹姆士·彼得斯那边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按照计划,我拿着麦克风走到观众席上,克萝蒂亚和费欧娜留在原地。

今天的观众一点也不害羞,好多只手都举了起来,想问费欧娜的问题纷至沓来。

“有些道歉的话是否最好不要说呢?”

“或许吧,”她说,“一定会对别人造成伤害的话,就最好不要说,只为了消除自己的罪恶感,也是不对的。那时候,你需要学会原谅你自己。”

我想到桃乐丝的道歉,她努力的方式是错误的,那只是为了释放自己的内疚,但那不是她的目的,她想消除玛丽莲的罪恶感。

我把麦克风递给一个个子高大的褐发女人。

“关于赎罪,你听过最棒的案例是什么呢?”

费欧娜瞥了克萝蒂亚一眼。“可以说吗?”

克萝蒂亚闭上眼睛,点点头。“说吧。”

费欧娜开始说起克萝蒂亚告诉我的那个故事:她去了坎昆,搞砸了蕾西跟亨利的恋情。我听着忍不住瞠目结舌,我真不敢相信费欧娜说出来了——在直播现场上!我偷看了克萝蒂亚一眼,以为她会缩在椅子上,羞愧到红了脸。她却坐得挺直,头抬得高高的,看来这女人比我坚强多了。

“蕾西跟马克的婚姻只延续了一年又四个月,”费欧娜告诉观众,“克萝蒂亚就是不能原谅自己对蕾西和马克做了这种事,她既然是新闻工作者,也是好朋友,就做了她该做的事,去找亨利。”

等等……你说什么?

观众发出赞同的叹息声,费欧娜对着克萝蒂亚点点头。“你接着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