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 亡妇忌日有感①

此恨何时已②。滴空阶、寒更雨歇③，葬花天气④。三载悠悠魂梦杳⑤，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⑥，冷清清、一片埋愁地⑦。钗钿约⑧，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⑨。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⑩。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⑪、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⑫。

【笺注】

①词人悼念亡妻卢氏，于妻三周年忌日，即康熙十九年（1680）五月三十日所作。据叶崇舒《纳腊室卢氏墓志铭》：“夫人卢氏，年十八归余同年生成德，康熙十六年（1677）五月三十日卒，春秋二十有一。”

②此恨何时已：宋李之仪《卜算子》：“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③滴空阶：南朝梁何逊《临行与故游夜别》：“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宋柳永《尾犯》：“夜雨滴空阶，孤绾梦回，情绪萧索。”又《浪淘沙》：“那堪酒醒，又闻空阶，夜雨频滴。”寒更：寒夜的更点，这里借指寒夜。宋柳永《忆帝京》：“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

④葬花天气：五月正是暮春落花时节，这里既指时令，又暗喻妻子如落花般零落。

⑤杳：消失，不见踪影。

⑥夜台：坟墓。这里借指阴间。宋张炎《锁窗寒》：“想如今、醉魂未醒，夜台梦语秋声碎。”

⑦埋愁地：《后汉书·仲长统传》载：“统性俶傥，敢直言，不矜小节，默语无常，时人或谓之狂生。每州郡命召，辄称疾不就。常以为凡游帝王者，欲以立身扬名耳，而名不常存，人生易灭，优游偃仰，可以自娱。欲卜居清旷，以乐其志。”曾作诗表志，其中有“寄愁天上，埋忧地下”句。

⑧钗钿：金钗、钿合。钗钿约，用唐玄宗与杨贵妃定情之典。唐陈鸿《长恨歌传》：“进见之日，奏《霓裳羽衣曲》以导之；定情之夕，授金钗钿合以固之。”

⑨重泉：犹九泉，即死者所归处。双鱼：用两条鲤鱼做底盖，把书信夹在里面的鱼形木板，故常用来代指书信。

⑩湘弦：即湘瑟。湘妃所弹之瑟，代指瑟。古人用琴瑟喻夫妻，故称丧妻为“断弦”，称再娶为“续弦”。“湘弦重理”暗示当时有人建议词人再娶。忍：怎，岂。

⑪悭（qiān）：阻碍。唐杜甫《铜官渚守风》：“早泊云物晦，逆行波浪悭。”仇兆鳌注：“悭，阻滞难行也。”剩月零风：顾贞观《唐多令》：“双泪滴花丛，一身惊断蓬，尽当年、剩月零风。”

⑫纸灰：纸钱烧化的灰。元萨都剌《酹江月·过淮阴》：“古木鸦啼，纸灰风起，飞入淮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