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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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2月10日傍晚,叶子农飞抵纽约。

老九和普林斯都各自提前来到肯尼迪国际机场,只是他们之间互不相识,直到叶子农走出海关他们才从不同方向迎过去。叶子农穿着宽松、加厚的土黄色越野夹克,胳膊上搭着一件浅色短风衣,右手拎着一个不大的黑色旅行包,见老九和普林斯迎过来,赶忙把旅行包换到左手,腾出右手上去握手,用英语先给普林斯介绍老九,再给老九介绍普林斯。随普林斯同来接机的还有一个人,经普林斯介绍,此人是迪拉诺公司接待处的负责人。

寒暄过后,普林斯问:“叶先生住哪里?”

叶子农说:“九哥安排的,哪个旅馆我还不清楚。”

老九接过叶子农的旅行包后一直站在一边,此时回答:“住我家里,都安排好了。”

这个安排让叶子农感到诧异,但在这种场合也不便多说。

普林斯说:“您可以出来走走,但无论有什么安排都请事先通知我们,您是总裁先生的客人,我们要对您在纽约期间的活动负责。”

叶子农说:“说好的,没有任何活动,我会一直待在朋友家里等接见。”

老九赶紧补充一句:“吃饭时间在我饭店里。”说着递上一张名片,解释道:“上面的两个电话一个家里的,一个是店里的,您随时都可以跟他联系。”

普林斯收起名片,说:“叶先生,总裁的事务很多,我现在还无法给您一个准确的接见时间,但是总裁有个要求我必须在此时的第一时间告知您。我们知道您的英语很好,但是为了保证接见时语言理解的准确、一致,总裁请您带一个熟悉美国英语的华人翻译,就是公证翻译的性质。如果您不方便,我们可以替您找一个华人翻译。”

老九说:“这个简单,交给我去办吧。”

普林斯说:“那好,我们走吧。叶先生,请您上我的车。”

叶子农说:“九哥一个人开车,我路上给他做个伴儿吧。”

普林斯说:“也好,我跟在后面。我需要把您安全送到,这是必须的。”

四人出了大厅去停车场,两辆车一前一后就上路了。

路上,叶子农问:“九哥,咋给俺弄家里了?”

老九说:“你来纽约要不住我这儿,你就算把我得罪了。”

叶子农说:“太打扰了。”

老九说:“没有,你不来我也是一个人。孩子一直是岳母带着,在芝加哥上学,岳父去世以后媳妇就过去了,在那边老的小的都照顾了。”

叶子农停了一会儿,说:“我是真不愿意出门,大家生活习性不一样,都不自在。像红川那些日子,一本正经的快憋死我了。”

老九笑笑说:“你那算啥?红川快憋死的是我呀!我人生地不熟,整天干耗着,走吧不甘心,留吧真难为情,有好几次我都快坚持不住了,那可不是一两天哪,是一个月呀,你想想,那一个月我多难熬啊,那么歹毒的事你都能干得出来。”

叶子农笑笑。

老九问:“你既来了,要不要去看看罗家明?”

叶子农说:“没有任何活动是作为条件提出来的,是任何。”

老九说:“罗家的餐馆保住了,债务全部还清了,林雪红是真感激你。几个侨领对你也是很佩服的,一下办出那么多人。你要是不见个面,人家会觉得你看不起人。”

叶子农说:“扯上政治的事啥结果还难说呢,还是别往一块儿凑的好,他们怎么看我总比让人家引火烧身强。”

老九说:“我以为布兰迪会来呢。”然后摇摇头又说,“看不懂这里面的事。”

叶子农说:“你不该揽翻译这事,他们认为需要就让他们找去,关咱啥事?”

老九说:“我这不是想给你帮忙嘛,这还帮错了。”

……

老九的家在曼哈顿区南部,临近西高速公路,是一幢20多年的老房子,房前有一小片草坪,与左邻右舍的房子大体相同。两辆汽车在老九的房前停下,普林斯下车打量了一下这幢三层楼的老房子,对这个住处没有提出异议。

老九对普林斯说:“子农住二楼,都准备好了。大家都还没吃晚饭,是不是进屋先歇息一下,等子农安顿好了大家去我店里一起吃个饭?”

普林斯说:“不打扰了,叶先生满意就好,我们就告辞了。”

叶子农与普林斯握握手,目送普林斯的车开走了。

老九开门进屋,开灯,首先进入叶子农眼帘的是客厅的那盏硕大的顶灯,把客厅照得温暖明亮。客厅有60多平方米,靠主门的左侧是室内楼梯,客厅的中央被宽大的牛皮沙发和茶桌所占据,四周的墙上挂着一些老照片,有老九父母的,也有老九与妻子、孩子的,从家具的风格到装修的风格,都无不渗透着厚重、传统和实用的理念。

换过鞋,老九带叶子农上了二楼,打开其中的一个房间,介绍说:“这卧室靠里,是带卫生间的,以前是我父亲专门给朋友留宿预备的,很久不用了,我找人收拾了一下,把该换的都换了,这屋里的东西基本都是新的。那头是阳台,想透风就出去透透风。”

卧室里整洁一新,乳白色的床单,浅蓝色方格被罩,红棕色木质地板,半球形白色玻璃吊灯,床头柜上是一盏橘黄色灯罩的台灯,台灯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白色陶瓷烟缸……这间卧室的格调与这套房子的整体风格还是有区别的,温暖中蕴涵着沉静的气息。

叶子农说:“太干净了,这让俺咋好意思往床上拧啊。”

老九说:“随便拧,跟你在家里一样。你先歇着,我烧水去。”

等老九下楼了,叶子农去卫生间方便了一下,洗洗手,打开阳台的门看了一下,他想抽支烟,刚才在老九的车里没好意思抽,在别人家里就更不便了,于是他拿上台灯旁边的烟缸躲到阳台上去抽烟,这样烟雾就飘散到室外了。

老九再上来时见卧室的门开着,却不见了人,就叫了一声:“子农。”

叶子农在阳台听到了,说:“在这儿呢。”说着拧灭烟头回到卧室。

老九一看叶子农手里的烟缸就明白了,说:“这烟缸是特意给你准备的,客厅里也放了一个。家里就我一个人,让你住家里就是想让你比住酒店自在点,你要在我这儿还讲公共规则,那我这是忙活啥呢?”

叶子农说:“九哥,俺野惯了,你这么周到俺招架不住啊。”

老九说:“行啦!喝水去,喝点水咱去吃饭。”

客厅的茶桌不是茶几,也不是矮方桌,是专门用来喝茶的茶桌,有些年头了。茶桌上的盖碗、紫砂壶、茶杯、茶桶……摆了一片,电热壶是那种叫随手泡的款式。老九烫了两只玻璃杯,一只杯子投毛尖,一只杯子投花茶,冲了两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