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4/4页)

派拉姆公寓的保安都知道309号住着一个从不出门的中国籍男人,当戴梦岩与叶子农一起走出公寓的时候,楼梯口和大门口的保安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叶子农。

戴梦岩驾车在巴黎的大街上兜风,叶子农惬意地抽着烟,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享受着开阔的视野。从这一刻起,他们这种不是恋人的关系又翻开了生死担当的一页。

戴梦岩开着车,冷不丁地说:“我恨奥布莱恩。”

叶子农说:“恨倒说不上,单就这事说,不怎么让人尊敬吧。”

戴梦岩说:“我没你那么大度。”

叶子农淡淡地说:“都是人的那点事,赶上就赶上了,没啥大不大度的。”

戴梦岩说:“你不是人吗?”

叶子农说:“好歹你也是受过洗的,该知道‘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这句话吧。”

戴梦岩点下头说:“知道,《圣经》里的。”

叶子农说:“你、我、奥布莱恩,世上所有的人,只要人性没发生质变,就都是人的那点事,只是随着条件的变化以什么形态呈现而已,已有的日后必有,已行的日后必行。《圣经》跟你说这个啥意思呢?知道点,大惊小怪就少点,心态就平和点。”

戴梦岩说:“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叶子农说:“你怎么这么有钱哪。”

戴梦岩说:“我问你呢。”

叶子农说:“所以,都没啥。达摩面壁、愚公挖山,各下功夫,各摘果子。”

3

5月19日,中国首都交响乐团在巴黎的最后一场演出,观众依然很多,只是相比首场演出少了一些官方人物和媒体。考虑到观看演出的大部分都是巴黎的华人,叶子农和戴梦岩直到临近开幕才进入剧院,座位又是靠边、靠后的,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玛丽亚音乐大剧院有着悠久的历史,建筑富丽堂皇,可以容纳1200个座位。中国首都交响乐团演出阵容强大,其中指挥、首席钢琴、首席小提琴都是世界著名的音乐家。

第一个曲目是小提琴协奏曲《茉莉花》,一开场就赢来了观众热烈的掌声。

交响乐《我的祖国》放在了演出最高潮的部分,也是观众最期待的。指挥家易海峰已经完全沉浸在音乐里了,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无不达到了忘我的境界。

叶子农听过这支曲子,却从来没有这样直接、真切和有现场感染力地听过,这是一种不一样的触动。随着音乐的起伏,他的思绪和感慨也在流动。

交响乐《我的祖国》问世时间并不长,首次演出是在1990年8月1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建军节音乐晚会上,尽管那只是一场普通的音乐晚会,对于《我的祖国》这支曲子甚至不乏试演的成分,然而这支曲子就这么以它不经意的方式轰动了。

这是一支伟大的曲子。

这是一支时代催生的曲子。

100多年来,中国的音乐伴随着一个民族的苦难和挣扎,呻吟与呐喊、颂扬与斗争的声音占据了中国近代史的绝大部分板块,直到改革开放,从大众对港台音乐的饥不择食到如今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就是痛得死去活来的极端个人化,好像除了数伤疤这世上就没别的事了……中国的经济已经呈现出强劲的发展势头,而人的历史尺度的认识却相对滞后于经济的高速发展,这是正常的,是人的认识能力渐进成熟的一般规律。然而,作曲家易海峰先生敏锐地意识到:一个时代来临了!人们的思想终会沉淀、从容,发展的国力和坚实的经济基础必将催生与这个时代相适应的音符。于是,一支伟大的曲子诞生了。

中国人,从几千年从容走过的泱泱风范到100多年来屈辱与抗争的阵痛,到中国越来越受到世界的瞩目,发展、壮大、沉淀、从容,中华民族必将回归炎黄血脉最本质特征的泱泱风范,时代和未来需要这支凝聚中华民族认同感的曲子,需要一支让世界认识中国、让中国人逐渐回归炎黄血脉最本质状态的曲子,无论你在任何角落,只要你还是个中国人,只要你身上还有炎黄的血脉,一听到这个音符你就会自豪地想到:我是中国人。

叶子农是用自己的心在倾听这支曲子。

它不是写实的,如壮丽山河之类。

它不是叙事的,如历史变迁、民族历程之类。

它不是抒情的,如决心、信心、悲壮、豪迈之类。

作曲家只写一种状态,抽象的、概念的。4个元素:美好、从容、坚韧、博大。从音乐的关系和方式上说,是“我”看到了什么,而不是“我”表达什么,而“我”看到的这个不是肉眼之实的,是思维的眼睛以历史的大尺度所看到的,是炎黄血脉最本质状态的,它出离时代,出离了政治、宗教、信仰,出离了地域、国度,出离了阶层、族群……

它是符号的、标志的。

叶子农愿意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也必将是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