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世上没有丑男人,只有猥琐的男人。也没有坏女人,只有经不起诱惑的女人。我相貌平平,一辈子没当过帅哥,以前陈慧经常说我“面目可憎,语言无味”,说自己瞎了眼,千挑万拣,竟然找了我这么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茄子不像茄子,萝卜不像萝卜,煮遍山珍海味配不成菜。说得我无地自容,低头长叹,自尊心受伤极大。这些年渐老渐衰,头秃了,脸皮糙了,形象越发不堪,魅力却有增无减,身边总有美女围着转,还经常叫我“老帅哥”。这话算得上肉麻,喝高了我也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真是越老越帅,酒醒之后往往苦笑,想我算什么帅哥,我兜里的人民币才是真的帅哥。

在通发旅馆跟姚天成吃饭,叫了两个美女作陪。我话瘾发作,给他们普了半天法,重点是前期一个变态案例:本市有个卖月饼的女老板,身体结实无比,作风异常剽悍,正是如狼似虎、坐地吸土的好年华,给根凳子腿都能榨出汁来。因为老公硬件不达标,愤然离婚,在外面找了四个小伙子,个个龙精虎猛,腰下悬挂利器。名义上是私人助理,其实只是床头娇客、泻火良药。开始只是一对一地操练,日久瘾大,这富婆豪情发作,在华胥宾馆开了个总统套,把四味药材全弄上了床,大被一蒙,风雷激荡,颠簸驰骤几个钟头,富婆渐渐不支。四个小伙不明就里,依然走马灯般轮番厮杀,情状煞是好看。忽听一声惨叫,那富婆两腿一蹬,直挺挺昏死过去。四个小伙大骇,掐人中、捶胸口,接着腔子做人工呼吸,抢救半天没救过来,吓得面如土色,以为真死了,赶紧打电话报案。很快警察就到了,那富婆悠悠醒转,媚眼如丝,娇躯难支,身上药汤横流。这年头的警察多少都懂点法,估计这事性质不对,立马请示上级,首阳分局的陈局长闻言大喜,亲自赶往作案现场,厉声训斥:“这是犯罪!知道不?聚众淫乱罪!知道不?至少判三年!知道不?”还号称要让记者前来监督。那富婆又羞又怕,跟陈局长密谋半天,据说给了一张七位数的支票,最后平安大吉,由几根药材横着抬了出去,走时心中忧伤,忍不住做了一首诗,大意是苛政猛于虎,人间有强梁,姑奶奶活了四十载,从没像今天这么爽。

姚天成哈哈大笑,该谈正事了,他把两位美女支走,问我转移财产有哪些办法。这话问对人了,我这些年精研公司法和破产法,绝对专业人士,对转移财产尤有心得,不过处世如垂钓,大鱼还在水底,不必急急出钩。我笑而不答,问他到底是什么事。姚天成压低声音:“我有个朋友,最近弄了四五千万的货,全出手了,但不想付钱,你有什么办法?”我心中窃笑,想肯定是这王八蛋自己的事,否则表情何至如此猥琐?现在上流社会都这么干,动不动就拿朋友当幌子,其实什么狗屁朋友,都是利合之辈,所谓“腥膻当道,自有猫儿奔来”。有利则聚,利尽则散,跟大粪上的苍蝇一个德行。我估计这厮从通发弄到钱了,想找个安全通道汇出去。上次我们合伙摆了老丁一道,这老厮到底不是泥捏的,当时认栽,背转身疯狂反扑,在市里、省里到处告状,检举信写了几十封,大有把天捅漏的架势。现在工委派了工作队,审计署派了审计组,十几年的旧账都翻了出来,整个通发集团乱成了一锅粥,弄得人人自危,

我慢慢地呷着酒,先给他分析法条,说破产清算有个半年的期限,六个月内转移的财产无效,要追回来重新瓜分。所以要早作准备,弄个假投资,先把钱转出去,过六个月再申请破产清算,肯定没有问题。他连连摇头:“不行,时间太长!半年之后,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我说那就诉讼好了,只要法院判决一出,立马执行,最多两个月就能搞定。他有点疑惑:“行吗?怎么操作?”

我指指天花板:“这里没装窃听器吧?”他说当然没有,谁他妈敢?我点点头,直戳他的痛处:“你的投资移民办好了吧?去哪个国家?”他当时就呆住了:“没没……哪有这事?你……你他妈怎么知道的?”我哈哈大笑:“你瞒我一时,还能瞒我一世?说!是不是你自己的事?再不说实话,我他妈不管了!”他脸红了,推心置腹地告诉我:“老魏,真不是故意瞒你,这钱吧,确实有我一份,不过,咳,更多是人家高总的……”

这我就明白了。高洪明一直主管经营,这些年通发集团硬件更新,先后从德国引进了两亿多元的设备,全是集团下属的进出口公司经手,这公司由高洪明亲自操盘,中间几次捣鬼,光回扣就吃了三千多万,再加上设备维修、零件更换,黑的钱不计其数。现在估计捂不住了,几个人都起了脚底抹油的念头,不过钱还挂在集团名下,检查组盯得又紧,想安全转出,非出奇招不可。

我问他:“高总在境外有账户吗?”他嘿嘿直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哪个国企老总没几个离岸账户?放心!香港有两个,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哥斯达黎加,还有开曼群岛,都有!绝对安全!”我本想乘机弄他几个钱,一听这话大为懊恼。这些年经济发达,贪官们洗钱的办法越来越多,这种境外账户没别的作用,只是方便销赃。一口喝干杯中酒,我又问他:“现在高总说话还算数吧?”他歪着嘴笑:“哪有那么严重?当然算数!这不过是早做退步——有备无患嘛。”我放心了,现在事情很清楚:这帮家伙早就跟洋鬼子串通好了,那笔钱属于应付账款,只要德国公司起诉,法院一判,付款毫无争议,检查组肯定没什么说的。以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要求德国公司把钱汇进指定账户,不管是香港还是加勒比海的小国,地球这么小,只要腰缠千万,哪里都是人间天堂。

姚天成也是明白人,一说即通,坐在那里啧啧赞叹:“打官司还有这种用处,老魏,有你的!”接着议定日程:我负责起草一切法律文书,包括诉状、答辩状和保全申请,开庭时不可双方代理,再随便找个律师做幌子,反正是必胜的官司,水平再低都无所谓。

姚天成十分满意,问我整个过程要多长时间,我打包票:“法院那边我来协调,从立案到执行完毕,最多四十个工作日,五千万全部转走!”他笑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辛苦辛苦,至于这律师费,你看怎么给?”我说你看着办吧,都是朋友,我最多收你百分之四。他皱皱眉头:“百分之四?那可是两百多万啊,又不是公家的钱,再少点!”我心中恼火,想这两个王八蛋黑了那么多,一点小钱还跟我计较。沉吟半天,说还得替德国公司请个律师,如果费用太少,我怕对方……他大咧咧地:“这么简单的案子,什么都不用他干,只是出一次庭,他敢要多少钱?最多给几万块!”我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五千多万的标的,律师这行你也知道,给少了恐怕说不过去。”他犹豫良久,突然伸出一只手掌:“那就这个数!你给他多少我不管,反正五十万搞定!”说完直直地盯着我,神色不容半点抗拒。我心中怒极,问他能不能再加点,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能!”我点点头:“那好吧,五十万就五十万。”心想去你妈的,等案子到了中院,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这次要是便宜了你,我把魏字倒过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