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 新产品被模仿,陷入恶性竞争(第3/41页)

“太可惜了。”柳钧叹一声,“我同学也差不多。”若是刚回国时候,柳钧还会问个为什么,一个月下来,他已经看多听多,再多理想,又怎敌得过生存逼迫。比如前进厂,听爸爸的意思,找来工程师的工资可能还不如线切割工。唯有带来项目的工程师才获优遇。可机械不是一天能吃得出一个胖子的行业,环境不支持,又怎能要求工程师耐得好几年清贫。再说,没有财力支持,熬得清贫也未必轮得上一个项目。说起来,有粗仿项目可做,已经是不错了。

杨逦一边聊天,一边仔细看柳钧做着枯燥乏味的重复劳动,看半天都摸不着头脑。于是她问余珊珊,“小余,我的专业是近机类[1] 的,到底是不足,你学机械,你看得出柳先生在做什么吗?”

“我只看到反复的拉伸试验,至于每个数据对应下的淬火、退火还是回火,甚至渗碳合金钢中添加铬、镍、锰等元素,只有问柳先生自己了。即使给每个金相都拍下照来,也未必能弄清温度和含量。”

杨逦见柳钧听后含笑,她也微笑道:“难怪柳先生不怕我们看。”

柳钧笑道:“汪总看得出门道。余小姐也已经摸到门边。”

余珊珊忙道:“柳先生你不可以害人。凭我大本四年,我即使火眼金睛看得出你热处理的办法,也没法处理你的这些数据。我的高等数学程度还不够处理这些。”

“对不起,余小姐。实在是回国后遇到的都是反对声音,一见你和汪总都是内行人,心里不知多开心。”

“那你更要保护珍稀物种,不要给我们造成困扰。”

杨逦看着余珊珊,若有所思。她有意自言自语,“难怪大哥为这个项目投入五十万没听见一声响儿。”

“这不是汪总的错,而是整个行业的指导思想有问题。在我工作的实验室,里面除了机械博士,还有数学、物理、化学等多种学科的博士,包括电脑博士也不少。这边吧,你看,我连个帮手都找不到,找来的帮手非常浮躁,跟他说好指定的加热时间,他给拖延了十分钟多,还大言不惭说没什么,差不多,马马虎虎,我只好报废一批。有些东西,不是五十万能买到。”柳钧说着,腾出手指了指脑袋,“态度问题。”

杨逦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大致听懂了柳钧的意思,心里总结出一个初步的概念。

果然,第二天柳钧再来测试中心,余珊珊只将他领入,而不再陪伴,下班走人了。柳钧虽然高兴没有人打扰,可这么一来更没人说话,他寂寞得发慌。第三天就拿来CD机和音响,一个人鬼哭狼嚎,自得其乐。

另一边,是杨巡的办公室。杨巡和跟屁虫一样的副总工透过偷装的摄像头观察柳钧的一举一动,甚至可以看清显示的每一个数据,但是那副总工也是说的跟杨逦差不多的意思。除非剖开柳钧的脑袋,这种边缘观察没用。杨巡这才死了一颗心。不过他把这事跟献宝一样说给他的靠山,东海集团的宋总宋运辉,好歹这是一个比较有文化的话题,可以在宋总面前提起并获得回复。但宋总还没怎么提起兴趣,宋总的太太梁思申却好奇起来,数学处理数据?这可是一个好玩的话题。梁思申指示杨巡随时汇报。可是杨巡的监视摄像头拍了好几天,还是“啪”一下拉断,“啪”一下拧断,“嘎吱嘎吱”地压扁,他都不知道柳钧哪来这么多的傻耐心。

但即使杨巡看不懂,他却有过人的常识来判断柳钧的行为。他相信,若无过人的利益和可以预见的成功摆在面前,这么一个毛躁的小伙子能在蓬勃的春天里老僧入定一般地做同一件无趣的事吗?更可以相信的,以柳钧父亲,营收有限的小老板这种为人格局,如此一掷千金地投入,这其中能没有原因?不,有且只有一个原因:巨大的利益预期。就是因为这样的揣测,杨巡即使日理万机,依然心痒难搔地放不下柳钧这一头。虽然摄像头的设置根本没什么意义,杨巡却令不许拆除,他有时间总要看一眼,看看究竟发生了点什么。

当然,杨巡看到的依然是一样的场面。

而其实,这一切在柳钧眼里,早已变得完全不同了。随着一个个数据的获取,原本冷冰冰的数字在柳钧眼里都变得有了生命。窗外春意勃发,都不如他手底下数据喷发的蓬勃生机。有机地串联这些数据,成了一项极富挑战,又极其有趣的工作。而柳钧也终于获得一个称心如意的帮手,这个帮手其实完全不懂机械,却有一颗细致的心。那是他有次与前来打扫卫生的傅阿姨提起工作中的烦恼,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跟傅阿姨说这些。傅阿姨就自告奋勇说她有足够耐心。于是一老一小两个人成了最佳搭档,傅阿姨帮柳钧守大烤箱,一丝不苟地根据柳钧的吩咐调节温度调整时间,并替柳钧妥善保存所有记录。

这期间,最煎熬的是柳石堂。所有的人都有欢乐,唯独他没有,他只有每天心如刀绞地看着花钱如流水,他每天率那么多人赚的钱远远不够支付儿子一个人消耗的。他最先还问儿子一句“有眉目没有”,后来别说儿子嫌他烦,回他一个白眼,他自己也嫌自己,在儿子面前太没骨气。可不问又不行,他可以答应,可手头的钱不答应。

终于煎熬得吃不消了,柳石堂决定婉转谏言。他走进目前是儿子专用的办公室,见儿子只穿短袖T恤还满头大汗,他不禁看看自己的长袖,想说的话却有点儿说不出口。儿子都辛苦成这样,他再盯着问,不是逼迫儿子吗。可他实在忍不住啊。于是话到嘴边,完全变了味,“阿钧,你几天没给你女朋友打电话啦?”

柳钧一拍脑袋,连忙看手表,算一下是德国的早晨,女友应该起床,就立刻拨打过去。没想到早晨却没人接听。柳钧的脑袋终于从计算公式中拔出来,发了好一阵子呆。

柳石堂看着不忍,心说洋婆子出了名的开放,儿子几天没盯着,那边还不出轨。但儿子这模样又让他不忍心再说什么,只好违心地道:“你最近连星期天都没休息,头发都长成野草啦。今天别做了,去理个发,找同学朋友玩去。”

“关键时刻,扔不开。”

“每天都是关键关键,说有一个月了。”

“爸,忙你的去。谢谢。”

柳石堂不果而出,想半天,只有打电话给钱宏英,让钱宏英吩咐她弟弟,拉柳钧出去玩几天,即使花天酒地也好,好过现在都没一点男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