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难手术(第4/6页)

傅博文与杨帆等人走出会议室,傅博文的电话响起,接通后是陆晨曦利落清楚的声音:“抢救室现在四个伤员都需要立刻手术,一个肋骨骨折,张力性气胸,肺挫伤;一个心包伤,污染性伤口;一个心包填塞;一个气管裂伤。”

众人听见陆晨曦的声音,大多是如释重负,傅博文轻轻舒了口气道:“我马上准备手术。”

杨帆不置可否,看了一眼庄恕,庄恕表情平静。

仁合医院内,两张轮床快速推向急诊楼。钟西北和一个急诊医生跟在其中一张轮床边,一人一边小心地扶着伤员保持坐位,另几人尽力将轮床推得平稳。轮床上的伤员被两根自行车车条从前胸穿入后背穿出,另有一大片碎裂成三角形的玻璃扎入他前胸,他耷拉着脑袋,嘴唇惨白。

另外一张轮床上,伤员平躺,胸口插着一大片玻璃和若干小片玻璃,衬衫一片殷红,却正是方才那个疑心自己患了重症,拉扯陆晨曦的学生处处长程慧英。

钟西北等几人护送伤员进入抢救室后,钟西北亲自为这两个重伤员接上监测仪器,冲陆晨曦道:“晨曦,你快来看看。”

陆晨曦将刚才窒息,抽气后恢复的伤员跟另一胸外主治医生交接,一边写病历一边快速交代:“左肺叶挫伤严重,需要手术修补,等第一拨最急的手术完了,尽快安排他。”然后应着钟西北的叫声冲过来,看到伤员是程慧英不禁脱口道:“哎哟,怎么是她啊?”

“管她是谁,这俩我可交给你了。”钟西北吼了一句后就错身而过。

正在此时,刺耳的仪器尖鸣响起,程慧英连着的监护器上心电拉成一条直线——这代表病人呼吸停止!

护士抽了口气:“心跳呼吸骤停……”旁边急诊医生想做胸外按压,又紧张地喊:“她胸口有开放伤,我没法儿按压!”

陆晨曦示意别慌,一边喊护士拿强心针,一边迅速摘下沾满血污的手套,抓过新的无菌手套戴上,手指伸进程慧英被玻璃刺入豁开的开放伤口,轻轻按压。急诊医生惊讶地轻呼:“心……心脏按压!万一感染呢?”陆晨曦头也不抬地说:“万一?我们有其他万全的救命选择吗?”随着陆晨曦手法轻柔有度的按压,程慧英的心跳曲线一阵颤动,然后剧烈起伏……终于,恢复心跳。

这时护士将弯盘递到,陆晨曦拿起注射器,长长的针头迅速而精准地刺入程慧英的心肌,过了几秒,心电曲线稳定。急诊医生看得长出一口气,背上都不觉冒出一层薄汗。

陆晨曦也直起身舒了口气,看着轮床上呼吸微弱面色苍白的程慧英,微微一叹,摇摇头,吩咐急诊医生将这两名重伤患者送去拍片。

片子出来后,陆晨曦把片子插到片墙上,在她脸上少见地出现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

钟西北赶过来问:“怎么样?”陆晨曦看着片子,先指着程慧英的道:“这个刚才心跳骤停,也罢了,胸部开放伤,伤及心包和肺叶,扎进去的玻璃清理起来有点麻烦,我应该可以。但另一个伤员……”她指向那个胸部穿着自行车条、五十多岁的男伤员,皱眉道,“他伤得太巧了,以前真没遇到过,心包肺叶的挫伤好办,但玻璃插上大动脉,又卡在两根肋骨中间,被肋骨固定住了才没大出血。”

“不就是取玻璃吗,取完了快速止血你可以的啊。”钟西北不解。陆晨曦摇头:“单单这个我能做到,但更糟的是,您看这儿。”她指着片子上肺部的一个边缘不规则的阴影,钟西北也是一愣,靠近看看问:“肿瘤吗?”

陆晨曦点头,蹙着眉头道:“靠近玻璃刺入动脉一厘米,有一个高疑恶性肿瘤,肿瘤距离血管很近,不管是术中出血,还是术中播散,都是大麻烦。如果我跟杨帆或者傅老师配合,一人处理肿瘤一人处理创伤,还有可能,但他们都在手术上,至少得三四个小时才能下来。”

“先切除肿瘤。”一个声音响起来,是庄恕。陆晨曦和钟西北同时回头。

“钟主任,我是心胸外科庄恕。”庄恕对钟西北欠身行了个礼。钟西北并不认识他,只支吾着应了一声。庄恕也不介意,指着片子继续道:“我建议先不要动玻璃,左胸做小开口,先处理肿瘤,肿瘤基本剥离后,看组织分型,之后从这边开口做阻断,迅速取玻璃片、止血,行肿瘤根治术。”

陆晨曦沉吟:“但肿瘤剥离进行中,很难做到完全不影响玻璃插入,如果那边移动了位置,突然破裂出血,就是术中死亡。”

庄恕看着她,语气平静地说:“你说得对。这个手术交给我,可以吗?”陆晨曦注视着他,然后点点头,应出一句:“可以。”庄恕得了这一句,微微颔首,已径自走过去检查伤员。

钟西北转头看着他,忽有点纳闷地道:“他怎么认识我的?”陆晨曦心里想的都是病人,并没太在意这些细节,随口回道:“您别着牌呢。”钟西北低头,却发现自己的胸牌微微支在白大褂的褶皱里,并不容易看清上面的名字。他伸手把胸牌扶正,嘟囔道:“那他眼神儿真好。”陆晨曦闻言倒是笑了:“刚从美国回来的专家,名声如果不是吹出来的,这个手术就真的只能交给他了。”

这时远处有人呼叫,钟西北应声走去。他经过庄恕的时候,庄恕正一边把听诊器塞进耳朵做心肺听诊,准备检查伤员,一边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神情有些难以捉摸。

两个重伤患者都被推进手术室,陆晨曦与庄恕一人一台。

两人面对面地刷手,庄恕突然开口问:“你工作十一年了?”陆晨曦一愣,点头:“我本科毕业留院做住院医,直博,到今年整十一年。”

“这十一年里,你就真的只把病人当病人?”庄恕突然问了一个还真不是很容易回答的问题。陆晨曦有点蒙:“什么?……哦,那个保险政策没了解清楚,这是我的错。”庄恕沉吟一下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程慧英的手术。你刚跟她有过那么大纠纷,还有你写下说她神经病的医嘱,万一这个手术不成功,你会陷入很多麻烦,你就没想过要回避吗?”

“怎么回避?我的手术你能做,可你那台我是真做不了。如果我现在回避,科里也没有其他人能做。要是等傅老师或杨帆下来,那她出血感染的概率就太大了。”陆晨曦说得十分坦然,毫不犹豫。

庄恕看了她片刻,道:“你这些话我能理解,但是如果手术中真的出现意外,你再用这些话去辩解,可就说不清楚了。”

“能不能说清楚,真出了意外再考虑吧。”陆晨曦举着刷好的手,走出刷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