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庄被调查(第2/4页)

先是律师,用常规、公式化、毫无感情色彩的语气开口问道:“庄恕医生,你的所属科室是什么?”

庄恕回答:“心胸外科。”

“专业领域呢?”

“心肺联合移植,肺和纵膈恶性肿瘤的治疗。”

律师得出结论:“所以创伤急救不是你的专业方向。”

庄恕坦承:“对,不是。”

“你对伤员程露的急救治疗,是接受了急诊科主任的委托,还是你的上级,比如杨帆院长的指派?”

“都不是,是现场负责抢救的陆晨曦大夫,也就是伤员的女儿,她向我求助的。”

律师低头翻了一下资料,说道:“据我了解,陆晨曦大夫是急诊科主治医生,她本人并没有指派你参与抢救的资格。”

庄恕承认:“是的。”

“在你决定使用灌注冰盐水的治疗方法之前,有没有向院内的创伤专家——比如急诊科主任马主任咨询过意见?”

“没有。”

“那么,你有没有请示直接上级——比如大外科主任方教授或者院长杨帆教授?”

“没有。”

会场短暂沉默,律师接着问:“下面这个问题涉及个人隐私,你可以拒绝回答。”

“请问吧。”

“据我了解,主持抢救的急诊科陆晨曦大夫是你的恋人,对吗?”

“是的。”

律师与在座的几人交换眼神,几位专家微微点头。

“也就是说,当天陆晨曦大夫向你求助时,在没有请示任何上级和创伤专家意见的情况下,使用将冰生理盐水注入伤员中心静脉的方法进行抢救,这完全是由你个人做出的决定,是吗?”

“是的。”庄恕点点头。

杨帆坐在办公室里,听到手机响,看到来电显示是傅博文。他皱了皱眉,并不太想接但又不得不接,接起来果然是为了庄恕的事。杨帆靠在椅背上,心不在焉地说着:“傅院长,庄恕是我请到仁合来的,于公于私我都是想保他的,但这件事儿我确实控制不了,院里提出调查动议的时候我表过态,但是几位专家非常坚持,话说得很难听啊,我也不得不同意。”

“但毕竟陆晨曦母亲的手术还是顺利的,而且陆晨曦既是主治大夫,又是患者家属,她都表态支持庄恕了,我看调查就有点兴师动众了吧?”傅博文有点不满杨帆的推诿。

“可是患者至今都还没有苏醒,所以专家认为,并不能说这个治疗手段是成功的。而且如果患者今后出现意外,很有可能是因为低温疗法造成的后果,到那时,如果舆论指责仁合医院的领导对此听之任之,那就是我们的失职啊。”杨帆开始官腔应对。

傅博文无奈,只得道:“庄恕大夫在仁合工作的这段时间,应该说是称职的,优秀的,不能因为一次使用的医疗手段有争议,就过分夸大他的责任。你能不能在会议上把我的这个意见传达一下……”

杨帆淡淡地反问:“这些话我都说过呀,关键是我现在还兼着心胸外科主任,出于避嫌连专家组都没有参加,您现在让我去会场,会不会让人觉得有点不公正呢?”

傅博文还想再往下说,杨帆打断了他:“傅院长,您一向是支持院里专家对业务开展讨论的。您的这个指示一旦传达下去,将来再出现这种无视常规条例的医疗手段,我们还怎么管啊?”

傅博文无言以对,沉默了。

陆晨曦站在母亲的病房内,望着窗外发呆。忽然手机一震,她打开来看,是傅博文的微信:“对不起,杨帆的说法我很难反驳,恐怕能起的作用不大。”

陆晨曦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坐下握住母亲的手,神情担忧。

会议室里的调查正在继续,速记员的手在电脑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仁合医院副院长、医师协会急救分会专家委员会委员张教授提问:“在中国,我们有过使用冰帽、冰毯等亚低温方式,减小重度创伤患者的创伤程度的先例,但是将零度生理盐水注入患者中心静脉暂时替代血液,这我们从未使用过。请问庄医生,这是美国创伤抢救的常规吗?”

“不是。”庄恕平静地回答。

“你曾经使用过这种方式,成功抢救过伤员吗?”

“没有。”

“美国有没有这方面的成功案例?有严格的适用规程吗?”

“没有。”

“那么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信息,知晓能够使用这种方法?”

“源自于学术会议中的讨论,创伤专家提出的‘人造休眠’。可以为大出血,而且暂时无法立即输血的伤员争取时间。这方面的研究,匹兹堡中心和波士顿中心的创伤专家都在进行,但是官方数据还没有公布。”

“也就是说,你将一个只存在于讨论,没有任何准入原则、操作规范,连临床实验数据都没有公布的方法,直接用在了伤员身上。”

庄恕没有回答。

张教授道:“我问完了,吴教授,您觉得呢?”

接着说话的是嘉林医科大学副校长、医师协会创伤分会专家委员会委员吴教授,他总结性地说:“大量失血、休克的伤员,保持体温很重要,输入晶体液、胶体液,都应该是温的,给重度休克患者输入冰盐水,这与我们基本的常规与常识完全相反。庄大夫,通过今天的调查,我们已经了解了当时的基本事实,对于你实施的这种超常规的治疗手段,我们会综合考虑你的职业背景、水平能力,以及专家意见,做出综合的评定,希望你能理解。”

庄恕平和地说道:“我理解。如果诸位专家有时间的话,能否听一下我的意见?”

“当然可以,庄教授请说。”吴教授点头。

“在抢救的当时,同体温的晶体液、胶体液救不了患者的命。她当时已经失血两千毫升,一个小时内根本不可能调过来那么多RH阴性血。诸位都是医生,请问用所谓的常规手段,可以保证心脑等重要器官,耐受一个小时的缺血缺氧吗?”庄恕问道。

无人回答。

“我再请问诸位,在一个小时之内,我没有可能拿到六个单位的RH阴性血,我该怎么办?”庄恕继续发问。

依然无人回答。

庄恕说道:“既然无法输血,心脑等重要器官无法耐受缺血、缺氧,必将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所以我认为,唯一挽救伤员的‘可能’,就是造成‘非正常’状态,延长器官对低血氧状态的耐受时间。”

“你考虑过没有,这种方式可能会对患者造成严重后果?”吴教授发问。

庄恕点点头:“考虑过,但是我不能对患者什么都不做,任由她死亡。我至今不觉得使用这个方法有错。因为至今,我想不出其他任何方法可以挽救患者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