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岁月(第2/3页)

临解放那会儿北京比较乱,有一天我看到一帮人围着电线杆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等我钻进人群才发现,电线杆子上绑着一个人,这人是我们一个老乡。有位宪兵班长手里拿着手榴弹,用手拉着弦,有一拉即爆的危险。管片的国民党警察手里拿了一把盒子枪,两个人对峙。我还依稀记得警察对围观的老街坊说:“大家靠边站,我们要见血了!”众人闻听都往后闪,宪兵班长岿然不动。

后来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就是我们柜上有个徒弟李满春参加了宪兵队,后来李满春逃跑了,宪兵队班长来找他。开始绑的是我父亲,后来发现与我父亲无关。据说那个老乡是李满春当宪兵的保人,这才把那个老乡绑在电线杆子上要人。一个宪兵班长拿着一颗手榴弹就敢绑人,其实就是讹人来了,兵荒马乱的也没人管,最终还是我们家出了点钱给那个宪兵班长,这事才平息。

我六岁半正式上小学,解放后城市贫民可以上公立学校,不收学费。而我家不行,属于资本家,虽然家里已经没钱了,但是我们也只能上私立学校。那时候我们和我叔叔家没分家,我上面有一个亲哥,两个叔伯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叔伯弟弟,全在普励小学上学,后来叫贾家花园小学了。

刚刚解放老师挣小米,就是工资按小米算,挣多少小米就是挣多少钱。我们家孩子在普励小学上学的多,交不起学费,总被老师催。那时候刚解放,老师还兴打人。我亲眼看见有个同学老迟到,老师气得把棉帽子拿下来往学生脸上抽。可怜的是被打的孩子们不认为老师不对,他会认为老师打他是为他好。可能那会儿对师道尊严就是这么个认识。当然也会遇到反抗的孩子,有的老师打孩子,孩子把老师手咬破了,咬得老师直哭。

我第一年功课很好,班里第八名,到了二年级十九名,三年级三十多名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成绩逐年下降。等到我六年级的时候,已经有一门不及格了。学习不好的主要原因就是,家里孩子多,家长管不过来,有时吃饭都吃不上。

虽然六年级成绩不好了,就是这样在我们廉家五个大男孩子中,我仍然是学习最好的。我亲哥哥蹲了两回班,叔伯大哥也蹲了两回班,叔伯二哥蹲了三回班,最后蹲得都和我一班了。而我下面的叔伯弟弟也蹲过一回班。

当时能上普励小学都是比较有钱的,像我家这样的算是破落的。我们班有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就是同仁堂的家属;还有同学家是开大瓷器店的;有个同学家是一家制鞋油的大公司,我曾去过这个同学家,深宅大院、建筑讲究,后来改海军司令部了。还有一个叫沈长恩的同学,他家开银行,银行就在打磨厂那儿。有一次学校要学生自己做毽子,做毽用铜钱,他说他家有的是铜钱,让我和他去拿。我们俩像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爬上二层楼,往里一看全是麻袋,我心想这得有多少铜钱啊?可打开包一看不是铜钱而是铜子。最后,我们两个裤兜装满铜子,满载而归。现在想起来我这位沈长恩同学乐子多多,那铜子是他们家的,他却引狼入室和我同流合污偷他们家的铜子,真是童趣无忌啊!

还有一次,老师把我们分成两拨,我们趴在操场两头,用手做手枪状,互相射击,玩得很开心。突然,沈长恩滚了几个滚儿死了过去。班主任是个姓吴的女老师,几乎吓哭了,连忙说:“你怎么了?”半天沈长恩才醒来,说:“我被他们打死了!”吴老师听罢继而又笑哭了!

1953年斯大林逝世,全国哀悼,普励小学降半旗,女校长满怀无产阶级感情,刚说到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领袖斯大林时就哭了。小孩们一看校长哭了,也都跟着哭。我那时候上三年级,班里一个大嗓门男同学一直哭,怎么哄都哄不好,弄得我们都没法上课了,学校就派人把他送回家去哭。第二天那个男生来了还哭,两三天后才缓过劲来。那时候的孩子不懂,现在想来都是笑话。

新中国刚成立的那几年,社会治安非常好,家家户户睡觉不关大门,真正是夜不闭户。到了夏天为了防止地上的热气上升,号召用凉水泼街。为什么后来说下雨泼街假积极呢?就是这么来的。那会儿政府号召消灭四害,公共厕所时常清扫撒白灰,大粪坑都要求盖盖儿,主要是防止苍蝇。到了一定节气,政府组织群众挖蛹,动员大人小孩翻盆倒罐,防止苍蝇、蚊子滋生,不夸张地讲我们下东河沿原来是一个苍蝇、蚊子、臭虫聚集的地方,自从除四害后,胡同比过去干净得多,夏天看不见苍蝇,睡觉都不用蚊帐。

那会儿老百姓革命热情很高,喊口号都联系实际,什么“大粪坑要盖盖儿”!到了三八节还有的口号是“打到男人”之类。那会儿也不觉得怪,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可笑!

1955年我考上了北京59中,我们是59中第一届的毕业生。那一届我们六个班,我是一班,这个班的学生年纪最小,大部分都是属羊的或属马的。而且,百分之九十以上是试读生。试读生的意思就是差几分没有考上中学的学生。然而,就这些试读生,后来基本上都很有出息。

直到现在我们59中的中学同学经常聚会,感情极深。我在中学就喜欢文艺。九岁的时候喜欢吹笛子,到初中的时候我就吹得不错了,但是班里有一个比我吹得还好的同学叫金新源,因为金新源的哥哥是山东军区文工团里的演奏员,所以他懂得怎么吹。我间接受他的影响。喜欢是喜欢但我没有老师教,全凭自学,照着唱片自己练。我自学能力比较强,后来竟进了战友文工团。

1948年解放军围城,我父亲信基督教,怕共产党来了不允许信耶稣,因此就想去台湾。那时候飞机场在东单广场,离我们家很近。形势紧迫,飞机票都买了,准备全家一起走。后因为我母亲是独生女,姥姥、姥爷年纪大了无人照顾,所以就没走了。除了房我父亲把财产都给教会了,我们家没有生活来源了,只能坐吃山空,日子越来越艰难。

我家和叔叔家住在一起,两家人也好分,我家哥几个都长得黑,叔叔家的孩子都白。因为家里穷,全家就一条围脖轮流带。后来这条围脖还丢了。记得学校举行了一次失物招领,当发现这条围脖的时候,是五个男孩一起认领的。

下雨的时候也没有雨伞,一下雨别人家的孩子打伞,我们只好拿块雨布挡雨,那块雨布都是怕小孩尿炕垫屁股的。因此长大后,我对雨伞特别有好感。

由于家里穷,所以11岁时,我就和哥哥弟弟们一起去天桥卖牙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