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腰痛(第2/3页)

蔡天行笑了起来,杨玉馨一脸的茫然,便问他为何发笑。他说,千柱屋的蔺老爷来说,请自己去帮他训练家丁。她说神经病,这有什么好笑的。他笑道,蔡老爷的腰疼了。见她一头雾水,他幽幽地说,肾虚了。她脸一红,知道他不怀好意,便别过脸去,目光落在窗外,看外面的风景。他继续说下去,蔺老爷这些日子如坐针毡,做梦也惊悸。共军来了,雄踞山与凤凰山的土匪又对千柱屋虎视眈眈,他终究是块肥肉啊。他怕了,想寻找靠山。我们呢,正好也需要他,与他结成同盟,利用他去打头阵。除了共军,雄踞山与凤凰山的两股土匪,对我们也构成了极大的威胁,防不胜防啊。攻打共匪的事暂缓,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地组建地方武装,建好我们自己的堡垒,步步为营。你不是想去千柱屋吗?杨玉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脸上大放异彩。千柱屋一直是她神往之地,眼看就要美梦成真,她没法不激动。

蔡天行又说起了蔺莫桑的故事,还带出了千柱屋中的女人。这个蔺莫桑,不像自己的父亲那么的儒雅,又那么的雄健,连生了三个儿子。蔺老爷好色,嗜酒,爱赌,喜鸦片,他娶了三房夫人,茶马古道上有无数相好,千柱屋里还与不少下人有染,可他下的蛋都是雌性,并且多为酒后产物,除了那个被视为妖精的四小姐,其他几个女儿全都病怏怏的,不值一提。看样子,蔺家的气数已尽,祖宗坟头已不再冒青烟了。杨玉馨骂道,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全是色鬼,变态狂。不知为什么,她突然一阵抑郁,不再说话了。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想,做女人的为什么总是红颜薄命?男怕找错行,女怕找错郎,要是嫁了个如意郎君倒也是个安慰,可要是找了个像蔺莫桑那样的酒鬼,赌棍,鸦片鬼,那女人这一生不就完了?想到这里,她回头瞥了自己的男人一眼,这个蔡天行还行吧,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他与自己一样也好一口,但喝酒助兴,壮豪情,她暗自庆幸。

忽然,杨玉馨对四小姐感起兴趣来,被人视作妖精,真有意思。根据自己的经验,大凡被世俗之人视为异端的,特立独行,我行我素,是为另类。凡人杰非神即妖,神者超凡脱俗,妖者走火入魔。这个四小姐究竟何许人也?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为什么会被人称作妖精?四小姐蔺曼卿的魅力已不再亚于千柱屋对杨玉馨的吸引力,杨玉馨本来就是名媛淑女,大家闺秀,又受过名校燕京大学的文化熏陶,骨子里气势如虹,今天特地穿了一件藏青的绣花旗袍,略施粉黛,浅浅描眉,庄重典雅而又不失亮丽,她想自己这个形象第一次进千柱屋应该是比较适宜的。那么,见四小姐呢?她从来没有见过妖精,是不是传说中那些林中的女妖?是不是鬓插山花脸带笑,美得让人恍惚?也许,这世上只有鬼魅,不会有真正的妖精,如果真的有女妖,那她一定是一个女中豪杰!一定是精英中的精英,上帝创造的极品之作!

太美了,简直太美了!杨玉馨第一眼看到千柱屋里,就赞不绝口,简直就像在背台词了。她似乎只对那些古旧的建筑物感兴趣,什么悠长的弄堂,什么砖雕百马图,什么木雕石雕,她都当作什么宝贝似的欣赏着,而男人们关心的战争,跟她没有任何瓜葛似的,全抛在了脑后。蔡天行代表国军向蔺莫桑送上了一百杆枪作为见面礼,蔺莫桑笑得成了一朵花,再也合不拢嘴了。礼尚往来,蔺老爷也给蔡司令送上了一百根金条作为回礼。当天晚上,蔺莫桑设下了丰盛的宴席,拿出最好的美酒美食来招待司令官阁下和他的夫人。席间,杨玉馨忽然问起了关于四小姐蔺曼卿的事,并且问及了她为什么叫妖精。这使得当时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难堪。蔡天行感觉出来了,杨玉馨也很快就感觉出来了,怎么说也是第一次进千柱屋,不能让主人丢脸,蔺老爷脸皮子薄,这个脸他丢不起。蔡天行是跑过三江六码头吃过奉化芋艿头的人,见过世面的男人在江湖中跌打滚爬混过来的,终究不同于妇人,他就提议喝酒,随手就向蔺莫桑与大奶奶崔禧、三奶奶嫣然敬酒,蔺老爷说声应该我来敬司令,蔡天行再说互敬互敬,他们都举起酒杯来,一阵子不愉快就在推杯换盏中掩饰过去了。

时光的沙漏在一滴一滴地滴着水,水滴落的声音十分清脆。酒宴上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冷清,尽管还在觥筹交错,但杨玉馨已基本上不动筷子了。对那些乌烟瘴气的场面,杨玉馨下意识地感到有些厌烦,甚至厌恶,她的心绪还在千柱屋的弄堂与回廊间飘忽着,沉浸于那种古典的静穆的雅致的大美之中。捱时光是非常难受的,但杨玉馨不得不咬紧牙关忍着,而且还必须脸上绽出一朵花来,这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小命。如果此时地下裂开一条缝隙,她真想变成一只小虫子立即就钻下去,遁得远远的。

事情似乎并不像蔡天行想象的那么简单,共军独立团一下子从东白湖古镇销声匿迹了,钻进了东白山的深山老林之后,连他们的影子也没有了。在他的记忆中,共军是天不怕,地不怕,苦不怕,死不怕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会不开一枪一炮,就悄然无声地离开了东白湖古镇的呢?他们会不会就潜伏在古镇周边的丛林里,或者在东白山上,瞅准个机会杀你个回马枪,打你个措手不及呢?蔡天行一下子理不出头绪来了。说来,这个孔武有力的蔡天行,也是主动请缨要求来老家东白湖古镇剿匪的,应当说他对生他养他的桑梓之地还是有几分感情的。至于他回老家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那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点甚至连他的夫人杨玉馨也蒙在鼓里。

古镇毕竟是古镇,更何况还有像千柱屋这样的瑰宝。其实,蔡天行对千柱屋的挚爱并不亚于杨玉馨,他虽然不像她那样精通建筑艺术,但他也粗通文墨,略知文化,懂得这座老祖宗传承下来的老宅是个价值连城的瑰宝,千万不能毁于战火。更何况,像千柱屋这样的文物,在老家如数家珍。

杨玉馨提出要在千柱屋小住一段时间,蔡天行愿意陪着她住下来,这让她甚为感动,又非常开心。老公毕竟是个军人,又是剿匪司令,他能够静下心来陪她,并不是他对这千柱屋有多少浓郁的兴趣,也不是他对古建筑有什么雅致的情趣,更不是他想隐居在这雄踞山下要解甲归田了,那么他为什么还有这个雅兴来陪自己呢?她认定这是他对自己的感情。杨玉馨毕竟在燕京大学深造过建筑学,对建筑艺术情有独钟,看来男人是深深地懂得她的心的。此生能找到如此相知又如此重情的男人,她也该知足了。至少,他不是蔺莫桑这种山里土财主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