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克莱尔(第2/3页)

这么说很不合适,尤其是对我,我都想哈哈大笑了。要不是为凯特琳担心,我就笑了。

“出问题了,我知道。”我站起来,耸着肩膀双手抱在胸前,“无论什么不见了,我还记得我女儿。我还知道,这不只是跟她讲父亲的事那么简单。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事情,不然她早就对我发泄了,她会又哭又喊,而不是那样,不是沉默。”我拉开她的抽屉,在一堆黑衣服里找东西。我心烦意乱,毫无头绪地乱翻。“我女儿出问题时,我是知道的。”

“克莱尔。”格雷戈叫我的名字。可是,过了一会儿,我拉开凯特琳的衣柜门时,他什么也没再说。她的衣柜——挂满了黑衣服——有问题。但我找不到是什么。“克莱尔,我明白你的惊慌和愤怒,但是我想念你,克莱尔。我非常想念你。请你……我不知道做什么……你不能回到我身边吗?哪怕只是一会儿?拜托了。趁现在还来得及。”

我慢慢转过身,看了看他。我看见他表情晦暗疲惫,耷拉着双肩。

“问题是,”我非常镇静地告诉他,“我不记得该怎么做。”

格雷戈非常缓慢地站起来,扭过头去。“我要去工作了。”

“跟我发火吧,没关系。”我告诉他,“冲我喊,骂我是贱人、臭婆娘。我更喜欢你那样,说真的。”

但他没有回答我。我听见他下了楼。我等了一会儿,直到他关上了前门。突然,凯特琳屋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楼下传来吸尘器的嗡嗡声。我关上门,吸了一口热气,灰尘在晨光中飞舞,床上被阳光照暖了。我不知道现在是一年中的哪个时段。凯特琳回大学了,所以,现在一定是十月,或者二月,或者五月。

我环顾四周找线索,想弄清楚她为什么不接电话。没有私密的日记,没有藏起来的信件。我坐在她书桌前,慢慢打开她的指导手册,浏览上半部分。它上面有什么东西让我感到焦躁:这样整洁地摆在桌上,看起来好像遗物。我看了看按钮,用手抚在上面,感觉按钮在我手下打开了。我的双手曾在这些按钮间跳跃,有时候,我打字的速度比思考的速度还快。可是,现在不行了。如果我现在打字,肯定又慢又乱,还老犯错。我心里知道这些字,手上却打不出来。格雷戈花了许多钱,在楼下的电脑上为我装了语音识别软件。我现在的思考能力比言语表达要好些,所以还没用过。我上个生日的时候,埃丝特送我的蓝墨水、亮粉色钢笔还很好用。它能把我剩下的思想和手指连接起来。我也还能在记事本上记下来。我想尽量用双手写字,直到我忘了手指的用途。

我合上指导手册,一根手指拂过凯特琳摆在窗台的一排书。我在寻找什么,也许是一张用作书签的小纸条,告诉我问题出在哪儿。但是,即使是摆在窗台的书,我也觉得有问题。但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我在那儿坐了很久,看着周围所有她的东西。突然,我注意到,桌子下面,静静地塞着一个垃圾桶,里面都是废纸、纸巾和染黑的卸妆棉。我很惊讶,妈妈还没有倒掉垃圾——她似乎不停地打扫房间,拿着掸子走来走去,把自己弄得忙忙碌碌。同时,她也在假装,她做这些并不是为了确保我没出前门,或意外烧掉房子。我似乎不常出门,好像也不太愿意。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我难以解读的密码。唯一喜欢我被监禁在家的是埃丝特。她以前常抱怨我陪她不够多。“你不要工作,”我去学校时,她对我说,“你在家里和我玩,好吗?好吗?行不行?”

我上楼或去卫生间的时候,她还是会问我:“你不去上班吧,妈妈?”不过现在,我每次都可以说,我不去。相反,我让她把我画进她的幻想世界里——里面有声音细小的小动物、茶话会、深海冒险、越野赛和医院。在画里,我总是病人,她总能用卷纸当绷带给我包扎伤口,让我完全康复。至少,我还能带给埃丝特快乐。现在的我甚至比以前更能叫她开心。这很了不起。

我拿起垃圾桶,把垃圾倒在地上,蹲下来翻找着,希望能找到什么我不想知道的东西。虽然一眼看来没什么,不过是几乎没动的一盒烟,可我还是很好奇,因为我以为凯特琳不抽烟。要是她抽烟,为什么又要扔掉呢?我又开始收拾垃圾,结果看到一样东西:白色塑料的长东西。我捡起来看了看。我以前认识它,我该知道那是什么,但现在却不认识。我只知道,它在对我讲着非常重要的故事,因为,我的心跳快得吓人。

“妈妈!”我朝楼下喊,可没人回答,只有吸尘器的嗡嗡声。我站在楼梯顶上,又看了看那东西。我狠狠地盯着它,想弄清它的奥秘。卫生间的门开了,格雷戈走了出来。我立即把它藏在背后。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但我觉得它是个秘密。

“我以为你走了。”我说。

“我走了,但又回来了,”他说,“我忘了东西。”

“这是在学我。”我弱弱地笑了笑,但他没有笑。

“那是什么?”他一边问我,一边看我弯在身后的胳膊。

“我不知道。”我犹豫了一会儿,拿出来给他看。他瞪大双眼,小心翼翼地从我手上接过去。

“是什么?”我问他,忍住不把它抢回来。

“是验孕棒,”格雷戈告诉我,“是凯特琳的吗?”

“在她屋里发现的——是用过的吗?”

格雷戈点点头。“是的。”

“噢,上面显示什么?”我皱起眉头问道。

“没什么。”他摇摇头,“结果不会一直保留,记得吗?还记得吗,我们想保留怀埃丝特的验孕棒,但是,过了几天,结果渐渐消失了。我们才意识到,想留作纪念其实不容易。”

他笑容温暖,表情亲切。只过了一会儿,我认出了他,这种感觉很棒。就像在长长的站台尽头,看见一位爱人,从蒸汽里出现。有一会儿,我很开心,逝去的爱全部找回来了,我要冲他跑过去,但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堆拼凑起来的碎片,把我周围的世界变得清清楚楚。我看清了一切。那就是凯特琳衣橱的问题所在:里面还是塞满了衣服。她最喜欢穿的黑衣服——全丢下了,只带走了几件。她的课本摆在窗台。她的指导手册整洁地放在桌上。两周前的那晚,无论凯特琳去了哪里,她都没回学校。她什么都没带。

“我要去找她。”我跌跌撞撞下楼,着急要找到她。我赶紧跑到门边的桌前,我的车钥匙通常放在红色玻璃碗里。我身后的格雷戈也跑下了楼。

“我的车钥匙在哪儿?”我的声音很大,连妈妈都关上了吸尘器,走到走廊里,“我要车钥匙。”我伸出手,格雷戈和妈妈只是看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