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地下室(第2/4页)

我钻进角落,蹲下来。靠近地板的是个类似收纳袋的东西。不算很大,或许相当于手的大小。要挤过木箱很困难,它们似乎随着我朝凹角里挤时也在增多,就好像它们需要保护那里一样。不过,我就是想看,我把胳膊完全伸直,伸过木箱我的手能够到墙上的袋口边缘了,于是伸展得更长,并把脸别开,这样就能够得再远一点,我摸到了又凉又硬的东西。一枚戒指?我能够点到它的边缘,让它翘起来,把手指套进去,取了出来。我把它拿到脸旁,用光照它。是我父亲的婚戒。

我为这一发现激动不已,使劲把聚在一起的箱子推开。我把它们挪开,给自己腾出空间,这样我就能离宝地更近。我把手伸进这个小空间里掏,发现了别的东西:瑟瑞娜的蛋糕刀。又有一样:我遗失的手表。又来一样:一条带银盒坠的链子。我把手电筒对着盒坠照,用手指把它拨开。里面放了两张褪色的儿童小照片。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琼斯和瑟瑞娜。

有人把这些东西藏到这里。但是,是谁呢?

我觉得听到紧贴身后的地方扑通一声,我飞快转身,用我的光照亮房间一圈。我被吓得够呛,盒坠都掉到地上了。我飞快地站好,准备作战,尽管要跟谁搏斗,我毫无头绪。我把父亲的婚戒和我的手表装进口袋,不关心其他的东西。我该离开了。

升降机。我能爬上竖井里的梯级回到舞厅。我冲过所有的房间。冲过路口,跑完长廊,爬上阶梯,经过转角。就快到了,我满心期待地加快脚步,想找到那个有升降机的空房间,我经过另一个转角,然后,砰!我的头撞上了一根铁管,撞得太狠了,我的腿一弯,倒在了地下室的地板上,手电筒也哐当一声掉地滚走了。我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看清楚东西,因为实在太黑了。我的头很震,痛得厉害,突突直跳,下巴也伤了,眼眶生疼,耳朵里嗡嗡响。

在那一刻,我记得我想着,自己以前也被这么重地砸过一次。四年级的时候,我被一枚橄榄球正中面门——肯尼扔出的完美旋球,他姓什么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记得当时非常想记起肯尼的姓。但是在我的眩晕中,关于四年级的其他每一件事情都回来了——所有的细节。他投出一个长球,但我没在看,然后有人大喊一声,“球!”我转头看到一个完美无瑕的盘旋球体,相当漂亮,以流星的不可逃避性朝我弧线飞来,它打中我的鼻梁,把我往后砸了四英尺。到处都是血。当我蹒跚着走进教室时,衬衫上沾满了血,老师都疯了,她不得不把我带到校医室去,而没给全班做听写。她出的听写题难得不像话,搞得每个人都不及格,于是她就会对他们大吼,说他们不学习,但我每次都在她的测试中拿A,因为我读过很多书,甚至都不需要学习,不过我还是学了,而且我知道,哪怕只为听写稍微学一点点,你也能拿A。

她把我带到医务室,一边像失望的成年人那样发出叹息和抱怨声,一边摇着头。

“现在做听写也没意义了。”她跟我说起她本来很期待推行的邪恶听写测试。

我们独处了一分钟,等护士打电话给我母亲,这样她就能来学校接我,把我带去医院照X光,以确保我的头盖骨没有被砸开花。

“你还是可以给他们做的。”我说的是听写,试图让我的老师米诺乔夫人感觉好些。

“他们都会不及格,”她说,“从来就没及格过。他们及不及格不是重点。我选的词都是我觉得能难倒你的。总有一天,我能打败你。”

我对她皱起眉头,同时把一块浸透血的布片盖到脸上。

“你不该留在这个年级的,”她说,“你就不该待在这所学校。据我所知,你根本不该在这个星球上。”

我记得她说出那些话,也记得自己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那次之后,他们开始把我拉出教室做测验,但没有告诉我那些是测验。我一度要去跟“专家”谈话,他们问我问题,我回答他们。然后他们说,我要去一所特别的学校了。我不想去,但母亲想让我去。我太聪明,不适合读那所学校——这种观念让她高兴,因为这让她想起她的童年,以及她从没有过的机会。于是我说好吧,但最后一秒母亲改变了主意,因为她想让我和朋友们一起长大,而不是某个参加特别教育计划的拔尖生。

我记起所有那些事情。我记得一下轻松了,很感谢母亲救了我。然后呢?大字形地倒在里德尔大宅地下室的地板上,甚至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我要被迫与朋友们分开,像我父亲那样被送去某间寄宿学校吗?我要被迫与朋友们分开,搬去英国吗?我只知道我真的感觉很愤恨。如果我早就意识到这一切转瞬即逝,现在我本可以在读大学了。我本可以拔尖,被特别的教育计划定型,此时早就经历完所有的扯淡教育了。我以为母亲提供给我的是超越崇高的永恒。我以为,在一些决定上,她与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宁要安全,不要大胆和未知。我信赖她。她那么努力地与问题纠结,最终做出决定,所以我当然赞同她,因为我讨厌看到她纠结。

疼痛渐渐退去,耳鸣也减弱了,但还是没有光。

我不知道里德尔大宅的地下室会不会就是我的葬身之地,那样不会很好笑吗?我贫乏的生活经历在我眼前闪过。

但之后我看到了光。先是一条缝,然后打开成一片长方形的强光。一个男人站在我的面前。我仍躺在地板上抱着头。他跪下来,摸了摸我的头,我感觉好点了。

“爸爸?”我问,不知道这是谁。而且父亲又怎么会找到我呢?

男人温柔地爱抚我的头发,这让我感觉好多了,我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呻吟。男人扶我起来,走上台阶,来到外面。我颓然倒在草地上,虚弱又眩晕。男人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握住,然后伸出手来轻轻触碰我的额头,居然完全不疼。

“爷爷?”我问,因为男人身后有高亮的白光,我还是看不清。

“崔佛。”男人小声说。

这个声音我认得。以前听过。我拼命集中精力,想看清他,几乎都看成斗鸡眼了。是几口吹气。我没法辨出男人的脸,都是阴影。我很泄气,因为我想看到。

“你来拯救我们了。”男人低语。

然后我无法再忍。我知道那个声音。我以前听到过,但视线太模糊,看不到,我咬紧牙关,竭力与吞没我的酒醉感对抗。男人站起来很高,然后我明白了。尽管努力要看到他,我永远也不可能把他看清。他一直都会是一个影子,一团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