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坏姑姑(第2/3页)

这就是我父亲不得不面对的。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有多难。

“你知道什么叫去势吗?”瑟瑞娜问。

“就是你不再是个男人。”

“嗯,”她点头同意,“委婉的说法。但愿你能想象一个男人被当着家人的面去势。每个人都看得到。他的男性气概被剥除时,孩子能看到,妻子也能看到。你能想象,那种程度的……”

“羞辱。”我说。

“是你的词,不是我的,但是个好词。”

“崩坏。”

“又是一个好词。”

我记得,当父亲告诉我们要失去房子时,他没有哭,但快了。母亲飞快地摇头,起身去泡茶。她沮丧的时候就会那么做。泡茶。他们一直没怎么争吵过,即使两人之间有着别扭。但他们那晚大吵一架。就是父亲告诉我们没有希望继续留在农舍的那晚,我的父母大吵。他们在为我争吵。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母亲给我做了培根、嫩煎荷包蛋和吐司,虽然她几乎从来不做早餐。

“西雅图的祖父病了,”她一边说,一边把盘子放下,“你需要跟爸爸去看望他。”

“那你呢?”我问。

她微微摇头,看向别处。

“我不是那个等式里的一部分。”她说。

母亲的典型方式。如此冷静客观。

瑟瑞娜清清喉咙,让我注意。

“信托基金解除的那天,母亲和爸爸本可以卖掉北邸得一大笔钱,但他们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鉴于爸爸的健康状况,我们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不过,信托基金里还留有足够的资产,让我们暂时有鞋可穿,有防雨外套遮头。或许因此他们没有马上卖掉房子。他们以为还有时间。但豪华轿车没了,员工也是,园丁、游泳池、网球场,还有那个有关悬崖上的缆车哪天能被修好的大梦。”

“你有一栋房子,有钱买吃的,”我说,“我的意思是,你并非一无所有。”

“但我们本可以拥有更多!”她脱口而出,似乎一度失去了控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事情本来不会这么可怕,”她过了一会儿说,“但压力的折磨击溃了爸爸。他开始酗酒,这我已经告诉过你。他沮丧而郁闷,一个人坐在谷仓里喝,我们几乎看不到他。母亲病了。她的病情恶化得那么快,然后她死了。爸爸把琼斯哥哥送走,继续拒绝出售房产。就成现在这样了。”

瑟瑞娜从她的皮椅里起身,走向书房的后墙。橡木书柜的上方挂着一幅暗色油画,裱在镀金画框里。她把它从墙上取下来。后面是一个保险箱。

“人们为什么老是把保险箱藏在画的后面?”我问。

“早在这种方法变得老套之前,它就放在这里了,”她说,“老套成为老套是因为它有道理。你知道的,崔佛。”

她这样那样地转动保险箱转盘,同时输入组合密码,然后扭转控制杆,打开库门。她伸手进去,取出一个可展开的卷宗夹和一本小册子。她回到书桌旁,把它们摆在我面前。

“这些文件详细解释了我刚才告诉你的所有事,”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在文件袋上,“包括原始遗嘱和信托基金文件。全部都在。”

“你为什么给我看?”

“因为我信任你。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必须坚持到底,赎回属于你的遗赠。你必须把这块地卖掉,拿到尽可能多的钱,因为它是你的遗产,是你应得的。”

“那本和伊莱哲呢?他们想怎么处理这块地?”我问。

“他们死了,”她说,“死人之间的承诺有什么用?”

我听出她明显的矛盾,精神为之一振。

“但是你相信幽灵,”我说,“你讲起过秘密楼道里的鬼。所以,如果你相信幽灵,那死人之间的承诺,以及死人和活人之间的承诺,就和活人之间的承诺一样有约束力。不对吗?”

她僵住了。

“死人被移除了时间,”她过了一会儿说,“因此忘记了现世生活的紧迫性。不像我。谁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你害怕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我问。

她突然沉默下来,对我眨了几次眼——我宁愿理解为,是在赏识我修辞上的敏锐。她叹了口气,轻叩面前的档案。

“母亲死于渐冻症,”她说,“这个病有遗传基因的成分。不太普遍,但可以去测试有没有这个基因,就会知道。”

她戛然而止,挑起眉毛。

“你有那个基因吗?”我问,“你测过了?”

“母亲死的时候四十岁,那很可能也会是我的宿命。”

“这我真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呢?但你明白我的行为动机和意图了。你理解为什么有某种紧迫性了。”

“难道没有疗法吗?”

“没法治,也治不好。只有死。我们还是不要细聊这个话题了。我已经指示律师起草我的遗嘱,会指定你作为我的唯一继承人。我所有的一切,拥有的一切,在我死后都会直接传给你,不传给你父亲或者别人。”

“谢了。”我说,没太了解她这个声明的潜在含义。

“我想让你拥有我从没有过的生活,”她说,往后靠进椅子,“我想把它给你,但需要一些东西作为回报。我们把那个叫作‘交换条件’(1),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我摇摇头。

“是拉丁语中‘如果你帮我挠背,我也会帮你挠背’的意思。你喜欢有人帮你挠背吗,崔佛?”

“当然。”我犹疑地说。

“我也喜欢。那如果你帮我挠背,我也帮你,怎么样?”

“说实话,听起来有点诡异。”我说,想象到她和父亲随着比莉·哈乐黛的歌声起舞的画面。

她哈哈大笑,站起来,拿起文件夹,放回保险箱里,关上门,转动转盘,然后把画挂回墙上。

“那我猜我们聊完了,”她转身对我说,“散了吧。”

我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对逝者的承诺。很多钱。一旦财政压力解除,父母就会重新相爱。我贫乏的生活经验。

瑟瑞娜也没有动,她只是对我笑。最后,她昂起头来,挑起一边的眉毛。

“还有别的事吗?”她问。

“你想要什么?”

“噢,”她无辜地说,坐回皮椅里,“所以你想玩咯?我还以为……”

“你想要什么?”我又问一次。

“我想让我的命运圆满,”她说,“我想按我祖父的指示,卖掉房子和土地,然后周游世界。我的世界一直太狭隘了,我想在惨死之前开阔自己的世界。我一直在当老黄牛,被绑在磨轮上,整个人生都在绕圈走路。我想摆脱这个,这样,当我走路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在不同的土地上。迪奇已经合计好一份非常精明的提案,能进账很多钱。本来,你父亲早该让爸爸签好字,把房产转让给我们的,但他失败了。我需要你来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