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号乍现(第4/4页)

布里奇曼在敦刻尔克以南五英里的一座中世纪城池贝尔格(Bergues)休息吃午餐。他登上人工土墩(这地区唯一凸起的地势),跟他的驾驶兵坐在一起,一边嚼着口粮一边思索如何防御这片乡间平畴。南边较少需要跨越的运河,似乎最有利于坦克作战。他判断德军装甲部队应该会从那里进来;假若真的如此,卡塞勒将是德军行进路线上的主要城市。那是英国远征军顺着走廊匆忙奔向敦刻尔克时,盟军必须固守的地方。

布里奇曼当天很晚才回到普雷梅凯,立刻得知他有一项新的任务。如今,他将担任亚当中将(Sir Ronald Adam)的作战官,受命指挥敦刻尔克的周边防御。截至目前,周边防线及其驻守部队都只是纸上谈兵,但是布里奇曼本人早已拟订防御计划,现在他有机会看看这些计划成效如何了。奏效的话,盟军将能坚守敦刻尔克及周边地区,足以让英国远征军抵达海岸。在那之后,就要靠海军带他们回家。

但是海军或伦敦的任何人,是否真的明白这项任务的规模?戈特至今仍没有理由相信他们真的理解状况。丘吉尔的号角声与陆军总部徒劳无益的电话往来、艾恩赛德二十日的视察,甚至迪尔在二十五日的拜访,全叫人无法安心。平常为人最圆融的迪尔甚至暗示,伦敦认为英国远征军没有使出全力。如今戈特得到消息,显示海军只打算派遣四艘驱逐舰参与撤退任务。

二十六日当天下午,他在普雷梅凯指挥部召见皇家空军的戈达德上校。戈达德平时是戈特的空军顾问,但是此时已无任何空军行动需要他给予意见。事实上,皇家空军只剩一架飞机留在法国北部,那是特地运送一批反坦克炮弹过来的恩赛恩运输机(Ensign transport)。它在即将抵达时被手痒的英军炮手击中,但是幸运地迫降在一片土豆田里,正好是这批弹药所需的目的地。

戈特得知这架飞机可以修复,便要求戈达德当晚搭顺风机回伦敦,隔天早上代表戈特参加参谋长会议。他们必须想办法说服海军投入更多兵力。戈达德不适合跟海军总部的任何人直接对话,光跟艾恩赛德谈话也无济于事;不过,倘若他在海军总参谋长兼海军元帅庞德爵士(Sir Dudley Pound)面前与艾恩赛德对谈,或许能达到些许效果。

“你必须当着庞德的面说话,他必须在场。”戈特强调,“他肯定会参加每天例行的参谋长会议,而必须有人让他直视这项任务。或许你无法指示海军元帅怎么做,但你可以告诉艾恩赛德我希望他说服海军元帅做些什么!”

戈达德立刻收十好行囊,晚上十一点半搭乘指挥车抵达受损飞机迫降的土豆田。同行的还有六名空军人员、隶属于戈特总部的最后几名皇家空军参谋,他们也一样没有任何用武之地了。一行人在黑暗中搜寻片刻后找到了飞机,机组人员还在进行整修,不过飞行员说一个小时后应该就能准备就绪。这片田野长四百码,足以用来起飞,他只需要灯光指引他踏上“跑道”。皇家空军车辆的车头灯就很好用。

凌晨一点出发。他们呼啸着越过田野,低空掠过树丛,留下还未熄火、车头灯仍然亮着的车辆。那是一辆全新的雪佛兰。戈达德不禁感叹战争造成的浪费。

凌晨三点,他们穿越英吉利海峡,四点半在曼森(Mansion)短暂停留,七点抵达伦敦外围的亨顿(Hendon)。一辆指挥车急忙送戈达德进城,他在八点十分左右进入白厅。

戈达德巧遇几位老友,有说服力的谈话,再加上浑身流露出一名军官“刚刚自前线归来”的氛围。拜这些组合之赐,刚过九点,戈达德就被护送到地下室,穿越一扇警备森严,写着“仅限参谋长,闲人勿入”的大门,进入一间宽敞的长形密闭室。

他们就在那儿,大英帝国的军事将领全围坐在排列成口字形的几张桌子旁,纸张凌乱地散落在深蓝色桌布上。唯一意想不到的转折是,艾恩赛德并未赴会。迪尔将军刚刚取代他成为帝国总参谋长。

庞德将军主持会议,大谈他能用于敦刻尔克的几艘有限的驱逐舰——这正是戈特极其沮丧的地方。遗憾的是,迪尔已经发表完意见,戈达德没机会向他转述戈特希望庞德听到的讯息。戈达德心知肚明,身为一名相对低阶的空军军官直接向海军总参谋长陈情,严重违反规矩,不容原谅。

庞德说完话,问道:“还有任何意见吗?”现场一片静默,戈达德眼睁睁看着机会熘走,他的使命即将以悲惨的失败收场。“好吧,那么,”庞德说道,“进入下一个议题。”

戈达德突然听见自己的声音直接对海军元帅说话:“我奉戈特勋爵之命前来陈述,海军预备提供的设备根本远远不够……”庞德极为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屋内一片哗然,所有目光射到他身上,对桌的空军副参谋长皮尔斯爵士(Sir Richard Peirse)勐地坐挺身子,目瞪口呆。

此刻喊停已经太迟了。戈达德滔滔不绝地陈述当前所需,远超过戈特指示他表达的内容。“您不仅必须调派海峡邮船,也要征召观光船、贸易商船、渔船、救生艇、游艇、汽艇……任何能横渡海峡的船只!”

他一再重复论点:“任何能横渡英吉利海峡的船只都必须调遣……任何船只!即便划艇也不例外!”

这时皮尔斯站起来,悄悄走过去对他耳语:“你太紧张了,你必须立刻起身离开。”

戈达德非常明白。他起立,朝着庞德的方向微微鞠躬,设法合理从容地走出房间。但是他深为自己的失控而无地自容,也为无法赢得任何同情或反应而沮丧不已。

要是他知道此刻有许多人的行动跟他的提议殊途同归,或许就不会觉得如此挫败。他们是海洋子民——是组成不列颠的要素——这些人不是参谋长或知名将领,甚至也不是船上的水手。他们在英格兰南部各地的办公桌前工作,正是他们未事先通知也未公开表达的意图,打败了军方与政治家对未来的悲观预测。

[1] Fast Heinz,古德里安的绰号。——译注[2] 发生于公元前二一六年的第二次布匿战争,在这场会战中,汉尼拔以完美的包围圈歼灭罗马大军。——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