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祷告(第3/6页)

“基思号”的海军官校见习生普斯迪甚至更懂得享受。他全身沾满油污地走进船长室,找到一套最适合十八岁军校生的完美服饰:船长的蓝色军服,袖口还镶着四圈金色绲边,气派非凡。

船上也有食物。有人在厨房东翻西找,变出罐头梨子配饼干的简便午餐。对又累又饿的生还者而言,这无异于一场丰盛飨宴。

大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他们显然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现在是退潮期,“麦卡利斯特氏族号”四平八稳地耸立水面之上。从空中俯瞰,它似乎未受损害,因而引来敌机勐烈轰炸。而且不用多久,敌军的炮兵部队就会闯进仅仅咫尺之遥的拉帕讷。

船上的一艘工作艇仍挂在吊柱上,“基思号”的前舰长、现场最高军官伯松上校,下令卸下小艇,并且装满补给品。幸运的话,他们可以一路划回英国。

当一艘泰晤士河驳船映入眼帘时,他们正准备起程。那艘船看起来是更好的选择,这群漂流者大吼大叫、鸣枪示意,想办法吸引它的注意。驳船把他们接驳到一艘水泥运输船,这艘船卑微得甚至没被命名——只叫作希尔内斯船厂六十三号工作艇。不过它够结实,足以送这群人回家。

在拉帕讷西面海滩上,斯图卡攻击“巴西利斯克号”的过程,萨福克第一营的弟兄全看在眼里。更往西在米德科特附近的一座沙丘上,掷弹兵卫队第三营的参谋注视着“基思号”惨遭荼毒。在最西边,防波堤上的水手看着另一群斯图卡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击沉法国的“霹雳号”(Foudroyant)驱逐舰。坦纳特上校则目睹了“艾凡赫号”及“哈凡特号”遭受的袭击。

种种情境给人一种遥远而不真实的感受——尤其是不时爆发的空中战斗。许多画面冻结在人们脑海里,就像相册中的停格照片:战机与轰炸机相撞的轰然巨响、坠入地面的飞机机翼、亨克尔起火时的耀眼火光、导致Me 109失事坠海的强力俯冲、从天而降的降落伞、划破降落伞的曳光弹,很难相信这些都是真实事件,并非只是某部老战争电影中的熟悉画面。

对林恩少校及第十九战斗机中队来说,一切再真实不过。在霍恩彻奇(伦敦东部的小型空军基地),六月一日的一天从凌晨三点十五分展开。飞行员在半梦半醒间吞下一杯茶和几片饼干,然后立刻奔向停机坪:喷火式战斗机已经开始暖机了,技工进行最后调整时,发动机的怒吼声此起彼落,排气管的火焰在第一道晨光中仍然呈现明亮的蓝色。

林恩爬上飞机检查机上的无线电和氧气,确定其他人都准备好了,然后在头顶上挥手——这是起飞的信号。升空之后,他听见意味着起落架已收起的两声巨响,然后熟练地查看仪表板上的各种表盘和测量仪器,仿佛已经干了一辈子的飞行员。事实上,大战爆发之前不久,他还一直是个做电灯泡的平民百姓。

十五分钟后,他通过英国海岸,准备横越北海。透过镜子,他看见中队的其他飞机在他身后整齐编队,再后头是另外三支中队——总共有四十八架喷火式战斗机,气势磅礴地往东奔向日出和敦刻尔克。

又过了十分钟,他们抵达海滩上空,然后左转,飞往这趟侦察任务的东边界线——尼约波。现在是清晨五点,天色足以让他们看清楚沙滩上的等候人群以及岸边的各式船舰。从五千英尺高空俯瞰,那副景象看起来就像国定假日时的布莱克浦(Blackpool)。

突然间,喷火式战斗机不再独享天际。在右前方他们飞往尼约波的路线中,出现了十二架双发动机战机。林恩弹开无线电开关:“前方有十二架Me 110。”

德军见到他们来袭。双方的整齐编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场混战,让地面上的士兵不由得联想起好莱坞的场景。林恩尾随一架梅塞施密特,望着它进入视线范围,然后按下控制八座机枪的发射按钮。八道光芒落在这架Me 110上,它的左侧发动机因此停止运转。正当它试图逃离时,又传出一声爆炸,这次击毁了右侧发动机。林恩继续逗留,直到看见敌机坠毁。

大功告成之后,林恩寻找其他目标,却没见到任何敌机。他的油箱只够在海滩上巡逻四十分钟,现在快没油了。他在海面上低飞,越过海峡,返回霍恩彻奇。中队其他成员也一一回到基地,直到全员到齐,没有任何折损。

他们在停机坪兴奋地分享经验时,中队情报官计算出战绩——总共击毁了七架Me 110,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这场混战的三架Me 109。飞行员陆陆续续走进食堂。实在很难相信现在才上午七点,他们连早餐都还没吃。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空中战役并未遵照标准情节。通常的情况是非常少的英国战机对上数量庞大的德国战机,但是这一次,喷火式竟以四比一的数量压倒Me 110。

这并非巧合,而是一场战术豪赌。最初,战斗机指挥部企图对海滩提供持续性掩护,但是如此一来,为数有限的战机就得分散出勤,以至于毫无实质的保护作用。举例来说,他们在五月二十七日执行二十二趟侦察任务,但是每趟的平均战力只有八架飞机。德国空军可以轻易地扼杀他们的行动,进而大肆蹂躏敦刻尔克港口。

灾难之后,皇家空军减少侦察次数,但是以强大许多的战力飞行。他们也在海滩似乎特别脆弱的时刻,也就是黎明和黄昏加强侦察。这正是林恩带领四十八架飞机出勤而在他之后又有另一组战力相当的侦察队出勤的原因。

不过飞机的总数永远维持不变——对此,空军元帅道丁将军毫不让步,因为他已经开始思考为英国的本土防卫预做准备。正因如此,海滩有时难免毫不设防,而在六月一日,最早的不设防时段出现在上午七点半到八点五十分之间——“基思号”和它的接应船队就是在这悲惨的一小时二十分钟内遇险。

上午九点,空军再次出巡,德军的攻击渐渐消停,但是皇家空军当天还有四个时段完全不提供空中掩护,而德国空军从不错过这些大好良机。上午十点半左右,炸弹摧毁了大型货车渡轮“布拉格号”,并且把美丽的“蚊子号”江河炮艇变成一团燃烧的残骸。

接着轮到“斯科舍号”海峡邮船。在它慢慢倾覆的时候,大约两千名法军设法逆势爬上甲板,最后一个挨着一个坐在船沿。“埃斯克号”驱逐舰紧急接走绝大多数部队,送往安全之地。法国的“霹雳号”驱逐舰就没那么幸运了,它在空军暂停保护的另一个空当遭到攻击,短短几秒内便翻覆下沉。

屠杀行动持续不断。下午,一枚五百磅的炸弹落在“布莱顿女王号”扫雷舰甲板上,导致三百多名法国和阿尔及利亚士兵丧生,人数差不多是船上人员的一半。随后,“伍斯特号”驱逐舰和“韦斯特沃德霍号”(Westward Ho)扫雷舰遭受重创,但仍设法返抵国门。“韦斯特沃德霍号”载了九百名法军,包括一位将军及其参谋。当它终于抵达马加特,将军高兴得当场授予两名船员军功十字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