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消失的男人(第4/12页)

楼梯间的每个信箱里都塞着一张粉红色传单。我今天上午来的时候还没有——派发传单的人显然想引起人们的注意。

我拿起其中一张,认出了用线条勾勒的莎士比亚的侧影——他的秃头、小胡子,还有尖尖的山羊须。下面是一段简短的邀请文字:

在第34届“公园里的莎士比亚”戏剧节来临之际

茱莉亚戏剧学校毕业生将为您呈现威廉·莎士比亚的一出经典话剧

仲夏夜之梦

8月4日(星期日)13:30,戴拉寇特剧院音乐厅

免费入场

谢天谢地,丽莎在那里!

等司机一吃完三明治,我就把广告单递给他,他随即发动了汽车。午后的空气令人窒息。曼哈顿的街道正在经受烈日暴晒,路上的车流与人流从未如此畅通。不到十分钟,我们就已经开过中央公园西路,到达自然博物馆。司机把我放在79街,告诉我该怎么去音乐厅。我付了钱,向他道过谢,然后穿过马路,开始了在中央公园的冒险之旅。

公园里挂着许多横幅,上面印着《仲夏夜之梦》的演出信息,我在高中时曾出演过这部话剧,因此对它很熟悉。根据司机的指示,我很快便来到了那座坐落在树林里的露天剧院前,这里距离眺望台城堡只有几步路。三十多年来,每年夏天都有许多剧团在这里免费演出那位来自斯特拉福德13的著名作家笔下的戏剧名篇。

我在音乐厅周围转了转。公园里的人真不少,有游客、戏剧爱好者、卖冰淇淋和汽水的小贩,还有围着他们的孩子。

我看到了丽莎,她和剧团里的其他演员一起躲在一顶户外大帐篷下面。我也认出了巧克力腹肌先生,那个把我扔到楼梯上的家伙。他显然比我们上一次见面时穿得多,把紧身短裤换成了狄米特律斯14的戏服。

丽莎则戴着一顶闪亮的花冠,穿着仙后提泰妮娅的飘逸长裙。“仙后”这个叫法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她一见到我,就露出不高兴的神情——这还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巧克力腹肌先生想插手,但这次我保持高度警惕,先发制人,用膝盖击中了他的要害部位,让他动弹不得。

当其他人发现他们的伙伴被人袭击后,特修斯、伊吉斯和拉山德都准备朝我扑过来,但是“仙后”上前说道:“亚瑟!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要掺和到我的生活里来?”

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慨,有一瞬间,我不禁问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女孩所吸引。

“你真的需要听我解释,丽莎。”

“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我们几分钟之后就要上场了。这出戏我排练了十个月,它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我知道,但我真的一秒钟都不能等!不如这样,你就听我说十五分钟,然后,如果你依然决定不再见我,那么我向你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听到我说话了。”

“好吧,”过了几秒钟,她叹了口气说道,“我给你十分钟。”

我们离开人群,希望能够安静地说会儿话。但是由于她的裙子很长,背上又背着两只铁丝扎成的天使翅膀,我们也不能走得太远,便来到了距离帐篷十几米远的树荫里,坐在一张长椅上。

在我们旁边,一名五岁左右、戴着眼镜的红头发男孩正津津有味地舔着一只意大利冰淇淋,同时痴痴地看着丽莎,他的母亲则沉浸在约翰·勒卡雷最新的一部小说中。

“好吧,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她神色不快。

“你死都不会相信的。我所遭遇的事情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是千真万确……”

“有话快说,好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很快就要屏住呼吸潜入水里。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我没给她任何打断我说话的机会,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我的父亲、灯塔、地下室里的金属门,我为何会出现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的淋浴间,我怎样在醒来之后把她从她那该死的前男友的画室里救出来,苏里文那些骗人的把戏,二十四风向灯塔的诅咒……

当我的解释接近尾声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反应。

“所以,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之所以没有给我回电话,是因为你每年只能活一天?”她无动于衷地问我。

“没错。对我来说,我昨天才见过你,但是对你来说,已经过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

“你不在的时候,去了哪里?”

“我其实哪里也没去。我不存在。”

“那么,当你人间蒸发的时候,是怎样发生的?”她用讽刺的口气问我,“像《星际迷航》里那样吗?”

“我会从人间消失,就这么简单。这既不是超级英雄的超能力,也不是大卫·科波菲尔的魔术。”

她烦躁地笑了。

“你把你的祖父从一家精神病院里弄了出来,可你知道吗,你才是那个应该被关进去的人。”

我默默承受着她的挖苦,但同时我也察觉到一丝好奇和担忧。

“也就是说,你会消失?就在我面前?”

对此我确信不疑。几秒钟之前,我就感觉到四肢刺痛,眼前出现了黑色斑点,闻到了橙花的甜美味道。我用尽全身力气来否定这些感觉,想要抑制它们,我需要再坚持一会儿。

丽莎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我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慌乱。通常情况下,她应该感到害怕,然后立刻跑开,但是似乎有什么事情让她留了下来。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她开口了,“虽然,这件事可能并不是太重要……”

她唤起了我的好奇心,但是她突然停住了。

我的身体开始发抖——又是一阵无法控制的痉挛。我看了看周围,设想假如有人看到我会怎样。还好,没有人注意到我,除了眼前这个戴眼镜的红头发男孩。

“丽莎,说下去!求你了,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但是年轻的女孩哑口无言。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开始颤抖了起来。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无比熟悉的噪声,还有这种随时会失去平衡的感觉。

“亚瑟!”她叫了起来。

但我的身体已经消失了。

每次都会有那么一点点不同步,我感觉到我的“灵魂”还能在这里多留一两秒。

这一点时间只够我看到丽莎穿着她美丽的长裙在草地上绽放。

长椅旁,“胡萝卜须”15扔掉了手里的冰淇淋蛋卷,用力地摇晃着他的妈妈。

“你看见了吗,妈妈?你看见了吗?快说话呀!仙后把她的情人变没了!”

1997 特别的一天

我的心

能够远离心房

飞多远?去向何方?

又能够远离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