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 缺陷 1961-1962年 第十一章(第2/10页)

拉里走出餐厅,但乔治留了下来。“玛丽亚,很抱歉他这样说,这让我很不好意思。这样说很没风度。”

“谢谢你,”玛丽亚指着边上的女孩说,“这是安东尼娅·卡贝尔,她也是个律师。”

安东尼娅瘦削、严肃,头发紧紧束在脑后。“很高兴认识你。”乔治说。

玛丽亚对安东尼娅说:“在阿拉巴马时,我差点被种族隔离主义者的撬棒砸中,乔治为了保护我弄折了胳膊。”

安东尼娅很受触动。“乔治,你是个真正的绅士。”她说。

乔治知道两个女孩正要离开:她们的账单在桌上的茶托里,压在几张纸币下面。他问玛丽亚:“我能陪你走回白宫吗?”

“当然可以。”玛丽亚说。

安东尼娅说:“我要去一下药店。”

三人走进华盛顿初秋的微风中。安东尼娅挥手说再见,乔治和玛丽亚向白宫走去。

穿过宾夕法尼亚大街时,乔治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玛丽亚。玛丽亚穿着漂亮的黑色雨衣,雨衣里是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作为一名经常要参加白宫活动的政府雇员,她的穿着比较正式,但难掩脸上温暖的笑容。她相貌标致,鼻子和下巴都很小巧,棕色的大眼睛和柔软的嘴唇非常迷人。

“我和拉里在越南问题上发生了争论,”乔治说,“我觉得他是想让我通过非正式渠道把军方的想法传达给鲍比。”

“应该是的,”玛丽亚说,“但总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对五角大楼让步。”

“你怎么知道?”

“今晚他将发表演说,告诉国民我们在外交政策上是有界限的。我们不可能纠正所有错误,也不可能避免所有不幸。我刚写好这次演讲的新闻稿。”

“很高兴他能如此强硬。”

“乔治,你没听到我说了什么吗?我写的新闻稿!你不明白这有多了不起吗?以前只有男人才能写白宫的新闻稿,女人只有把稿子打出来的份!”

乔治焕发出笑容。“祝贺你。”乔治很高兴能和玛丽亚重新在一起。两人很快恢复了友谊。

“我一回到白宫就会知道人们对新闻稿的想法。司法部的情况怎么样?”

“自由之行运动似乎取得了成效,”乔治热切地说,“很快跨州的长途车都会钉上这样的标语:‘无论何种种族、肤色、宗教、国籍都可以乘坐。’车票也会印上这句话。”乔治对取得的成果非常自豪。“你看怎么样?”

“非常棒。”但玛丽亚很快抛出了关键问题,“这条法令是强制的吗?”

“那要看我们这些司法部的了。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付出的都多。我们好几次驳回了密西西比州和阿拉巴马州当局的判例。其他州的许多城市已经作出让步,开始执行司法部的法令。”

“很难相信我们真的赢了。种族隔离主义者的卑鄙手段似乎永远使不完。”

“选民登记是我们的下一场战役。马丁·路德·金希望在今年年末把南方黑人选民的数量提高一倍。”

玛丽亚若有所思地说:“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让南方各州难以违抗的新民权法案。”

“我们正致力于起草这部法案。”

“你是不是说鲍比·肯尼迪是民权运动的支持者?”

“当然不是。一年前他甚至没考虑颁布什么民权法令。但鲍比和总统很不喜欢白人在南方各州施以种族暴力的那些现场照片。这些照片出现在世界各大报纸的头版,让肯尼迪兄弟面子上很难看。”

“他们真正在意的是地缘政治。”

“是的。”

乔治想约她出来,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他先要尽快斩断和诺琳·拉蒂默之间的恋情:既然玛丽亚已经到了华盛顿,他和诺琳之间就没前途可言了。但他觉得自己先得同诺琳了断才能和玛丽亚约会。若非如此就是对两位女性的欺骗。不会耽搁太久:没几天他就能见到诺琳了。

乔治和玛丽亚走进白宫西翼。黑人在白宫并不常见,遇到的每个人都盯着他们看。两人走进新闻办公室。乔治惊讶地发现新闻办公室空间狭小,挤满了桌子。七八个职员正专心致志地用灰色雷明顿打字机和几排闪着灯的电话机忙着各自的工作。隔壁房间传来电传打字机的咔嗒声,这种咔嗒声时而会被代表重要情报的铃声打断。乔治看到里头还有间办公室,他想那应该是新闻办公室主任皮埃尔·萨林杰的办公室。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没人闲聊或向窗外看。

玛丽亚把乔治带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向他介绍正在邻桌打字的三十来岁的红发女郎:“乔治,这是我的朋友内莉·福德汉姆小姐。内莉,大家为什么都不说话啊?”

内莉还没来得及回答,萨林杰就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了。他个子矮胖,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欧式西服。肯尼迪总统正和他在一起。

总统对所有人笑了笑,他对乔治点点头,然后对玛丽亚说:“你就是玛丽亚·萨默斯吧?”他说,“你写的新闻稿非常棒——条理清楚,重点突出。做得很不错。”

玛丽亚高兴得涨红了脸。“总统先生,谢谢你。”

总统似乎没有什么要紧事要办。“来这儿之前你在干什么?”他饶有兴致地问玛丽亚。

“我在芝加哥大学法学院读书。”

“你喜欢在新闻办公室的工作吗?”

“当然,这份工作非常令人兴奋。”

“你的工作做得很棒,继续努力。”

“我会尽上全力的。”

总统走出了办公室,萨林杰紧随在后。

乔治忍俊不禁地看着一脸茫然的玛丽亚。

过了许久,内莉·福德汉姆说话了:“他只要在这儿一站,你就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玛丽亚看着她。“是的,”她说,“刚才我就是这种感觉。”

玛丽亚有点孤独,但非常高兴。

她喜欢在白宫工作,身处这些聪慧、诚挚、只想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人们中间。她觉得在白宫可以学到许多东西。她知道自己必须和偏见作斗争——对女人以及黑人的世俗偏见——但她相信自己可以用智慧和决心超越这种偏见。

她家有不信邪的传统。玛丽亚的祖父索尔·萨默斯从阿拉巴马州的各各他步行到芝加哥,途中因为“流浪”被捕,在一座煤矿里服了三十天的劳役。在那儿,他看见有人因为企图逃跑而被棍棒活活打死。三十天后他没能获释,他跟煤矿的管理人讲道理,反而被暴打了一顿。他冒着生命危险逃出煤矿,历经千辛万苦抵达芝加哥,后来成了伯利恒福音教会的牧师。已经八十岁的他现在处于半退休状态,还时不时在教堂讲道。

玛丽亚的父亲丹尼尔读了黑人大学和法学院。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经济大萧条里,他在芝加哥大多数人连张寄信邮票都买不起的南部郊区开了间律师事务所。玛丽亚经常听他回忆起客户们用各种各样的东西付给他律师费的事情:手工做的蛋糕,后院养的鸡孵出的鸡蛋,有时客户还会给他剃个头,做做木工什么的。罗斯福的新政使经济有所起色以后,他才成为芝加哥最有名望的黑人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