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 高歌 1963-1967年 第三十三章(第2/3页)

丹尼尔往塑料杯里倒了点水。“这将是《新世界》刊登的最大胆的文章之一。”

“你是说他们会在杂志上发表吗?”

“是的。”

坦尼娅真希望能把这个消息告诉瓦西里。但他只能自己在杂志上找到这篇文章。西伯利亚的图书馆一定有《新世界》,她很想知道瓦西里能不能看到这份杂志。“什么时候发表?”

“还没决定,他们做任何事都不希望太过急切。”

“我会耐心等。”

德米卡被电话铃声吵醒了。电话里,一个女人对他说:“你不认识我,但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德米卡很疑惑。这声音是娜塔亚,但她为什么会说“你不认识我”呢?他愧疚地看了躺在身旁的尼娜一眼。尼娜的眼睛依然紧闭。他看了看钟:这时是早上五点三十分。

娜塔亚说:“听我说,别问问题。”

德米卡的脑子开始运作了。娜塔亚为什么装成一个陌生人对他说话?显然,娜塔亚也想让德米卡把她当成陌生人。娜塔亚是怕躺在德米卡身边的妻子听出她对他的感情吗?

德米卡按娜塔亚设计的台本配合演戏。“你是谁?”

“有人在密谋反对你的上司。”

德米卡意识到他原先的想法完全错了。娜塔亚怕的是电话会被窃听。她不想让克格勃的监听者从对话里打探出她的身份。

他感到一阵害怕。无论真假,这对他都意味着麻烦。他问娜塔亚:“谁策划的?”

睡在身边的尼娜睁开了眼睛。

德米卡无助地耸了耸肩,向尼娜示意: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联手其他政治局成员正在谋划一场政变。”

“该死。”勃列日涅夫是赫鲁晓夫六七个权力最大的阁僚之一。他很保守,缺乏想象力。

“他已经把波德戈尔内和谢列平收买了。”

“他们准备什么时候行动?”德米卡违背了娜塔亚不准提问的约定。

“他们意图在赫鲁晓夫从瑞典回国的时候逮捕他。”赫鲁晓夫计划六月出访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几个国家。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觉得赫鲁晓夫已经疯了。”说完这句,电话就断了。

德米卡挂上电话,又骂了句。

“什么事啊?”尼娜睡眼蒙眬地问。

“工作上的事情,”他说,“继续睡你的吧。”

尽管情绪很不稳定,经常在狂喜和焦虑之间切换,但赫鲁晓夫绝对没疯。他焦虑的原因是苏联的农业危机。不幸的是,他经常会被立竿见影的解决方法吸引:药效超强的农药、特别的授粉方法或是新的农产品种类。他唯一明确拒绝的是放松中央调控的建议。尽管如此,他仍是苏联的最大希望。勃列日涅夫一点都没有改革思想。如果让勃列日涅夫成了总书记,等待苏联的只能是倒退。

德米卡担心的不只是赫鲁晓夫的未来,还有自己的未来。他必须把娜塔亚告诉他的事通知赫鲁晓夫。总的来说,告诉比隐瞒要好,但骨子里是个农民的赫鲁晓夫却总是惩罚告诉他消息的人。

德米卡问自己,是不是到了作出改变、抛弃赫鲁晓夫的时候。这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事:助理们必须听令行事。但也不是没办法换个上司:另一个大人物可以以需要他的特殊技能为由调他过去。德米卡可以试着攀上一个政变者,比如说勃列日涅夫。但这有什么意思呢?他的工作也许能继续下去,但已经全然没有了意义。德米卡可不想去帮勃列日涅夫开历史的倒车。

想挽救改革果实的话,他就应该帮助赫鲁晓夫挫败政变的图谋,坐视不管只能使现在的政权遭受灭顶之灾。

这天是1964年4月17日,赫鲁晓夫的七十岁生日。德米卡将是第一个向他祝寿的人。

这时,小格雷戈里在隔壁哭了起来。

德米卡说:“他被电话声吵醒了。”

尼娜叹口气,坐了起来。

德米卡飞快地洗漱穿衣,然后把摩托车推出车库,骑车前往赫鲁晓夫在莫斯科市郊列宁山的别墅。

他和一辆给赫鲁晓夫送生日礼物的小货车同时抵达了列宁山。他看见警卫们把一个带有刻字金属铭牌的电视机送进客厅。铭牌上写着:

和你共事的

部长会议和中央委员会的同事们

敬赠

赫鲁晓夫经常愠怒地叫人不要拿公款给他买礼物。但人人都知道他私下里很喜欢接受这些礼物。

管家伊万·泰珀把德米卡带到楼上赫鲁晓夫的更衣室。更衣室的衣服架子上挂着一套新的黑西装,是赫鲁晓夫用来参加今天庆祝仪式的。赫鲁晓夫的三枚社会主义劳动英雄勋章已经别在了胸口。他正穿着睡袍,一边喝茶一边看报纸。

伊万帮赫鲁晓夫穿衬衫系领带的时候,德米卡把电话里听说的政变一事告诉了赫鲁晓夫。如果他让克格勃调查这通电话,克格勃就会发现这是个匿名来电。娜塔亚和以往一样聪明。

“我不知道这事重不重要,我觉得这个不应由我来决定。”德米卡小心谨慎地说。

赫鲁晓夫对此不屑一顾。“亚历山大·谢列平还没有做好当领袖的觉悟。”他说。谢列平原先是克格勃头子,现在当上了副总理。“尼古拉·波德戈尔内气量太小。勃列日涅夫也不怎么适合。你知道人们把勃列日涅夫称为‘芭蕾舞女’吗?”

“不知道。”德米卡很难把那个一点都不优雅的壮实大汉和芭蕾舞女联系在一起。

“那是战前他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当州委书记时得到的绰号。”

德米卡知道赫鲁晓夫想让他把话问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绰号?”

“因为任何人都能让他改变主意!”大笑了一阵以后,赫鲁晓夫穿上了西装。

政变威胁被一句玩笑话轻松地化解了。德米卡为没有因轻信愚蠢的报告受到批评而大松了一口气。但他很快又被新的担忧笼罩了。赫鲁晓夫的直觉对吗?他的直觉一直很可靠。但娜塔亚总能得到第一手的信息。就德米卡所知,娜塔亚也是一次都没错过。

这时赫鲁晓夫开始追因溯源起来。他眯起狡黠的双眼问:“这些精明的密谋者有什么不满吗?匿名的来电人想必把原因告诉你了。”

这是个很尴尬的问题。德米卡不敢告诉他有人觉得他疯了。他急中生智:“是粮食问题,有人把去年的歉收归罪于你。”他觉得这个原因不太站得住脚,希望没有冒犯赫鲁晓夫。

赫鲁晓夫有些恼怒。“我们需要新的播种方法,”他说,“必须让农民都按李森科教的方法种田!”他摸索着西装纽扣,最后还是由伊万帮他扣上了。

德米卡一直面无表情。特洛菲姆·李森科是个四处行骗的二流研究员,他的研究没有任何价值,却因为骗取了赫鲁晓夫的信任而扶摇直上。李森科承诺的增产从没实现过,但他却设法让国家领袖认为他的对手都是些“对抗进步”的家伙,这和在美国称人为“共党分子”一样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