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0 墙 1988-1989年 第六十章(第4/6页)

“现在这是欧洲最令人激动的地方,”他说,“我真是太走运了。”

“太好了!”

“不过,”加斯帕说,“这次出访对布什总统来说却远远谈不上成功。”

该来的还是要来,玛丽亚心想。尽管同意加斯帕的分析,但她必须捍卫总统和国务院的政策。布什总统太胆小了,没能取得东欧自由化运动的领导权。但玛丽亚却说:“我们觉得这可以算是一种成功。”

“算了,你一定会这么说。私下里我想问问你,布什总统是不是敦促雅鲁泽尔斯基——旧体制下的共产主义暴君——竞选波兰总统了呢?”

“雅鲁泽尔斯基也许是监督循序渐进的改革的最佳人选。”尽管不相信,但玛丽亚却还是这样说。

“布什把瓦文萨惹恼了。团结工会请求一百亿美元的援助,布什却只答应援助一亿美元。”

“布什总统是个小心行事的人,”玛丽亚争辩道,“他认为波兰人首先需要改革他们的经济,然后才能获得援助。不然援助款就浪费了。总统是个保守派。加斯帕,你可能不喜欢,但美国人支持他这么做。所以他们才会选他当总统。”

意识到打开了玛丽亚的话匣子,加斯帕开心地笑了,但他还要继续对玛丽亚施压。“在匈牙利,布什总统为拆除围栏对匈牙利政府表达了赞赏,而不是相反地继续施压。他反复告诫匈牙利人,路不要走得太远,步子不要迈得太快。自由世界的领导人给出的这算是哪门子建议啊?”

玛丽亚没有否定加斯帕的话。他说的绝对正确。她决定附和加斯帕。看着一辆运有侧面印着法国国旗的狭长形状的导弹的低货架挂车从眼前经过,玛丽亚静心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她对加斯帕说:“你错过了一条大新闻。”

加斯帕狐疑地扬起眉毛。他很少受到这个方面的指摘。“说下去。”他带着一丝感兴趣的口吻说。

“这不是正式采访。”

“那就算是非正式的。”

玛丽亚长时间地审视着加斯帕。“只有澄清了这个问题,我才会继续往下说。”

“我们已经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我们的对话是非正式的。”

“好吧。你可能知道总统得到的一些建议暗示戈尔巴乔夫是个骗子,开放和改革只是共产党人的诳语,整个自由化进程只是诓骗西方丧失警惕,解除武器的圈套而已。”

“这是谁给的建议?”

答案是中央情报局的人,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和国防部长。但即便是非正式访谈,玛丽亚也不愿对记者说出这些人的身份。她说:“加斯帕,如果不知道他们是谁的话,那你就不是我们心里的那个名记者了。”

加斯帕咧嘴一笑。“好吧,可你说的那条大新闻究竟是什么啊?”

“布什总统原本想接受这个建议——在他踏上这次旅途之前。我想告诉你的是,在欧洲的土地上目睹了欧洲存在的现实以后,布什总统也相应地改变了看法。他在波兰说:‘我兴奋地感觉到,我正经历着创造历史的一刻。’”

“我能在报道中引用这句话吗?”

“可以,他对我说了这句话。”

“谢谢你。”

“总统现在相信共产主义世界所发生的变化是真实而永久的,我们要给予谨慎的鼓励,而不是自欺欺人说这种事没有发生。”

加斯帕长时间地看着玛丽亚,玛丽亚觉得加斯帕的目光里包含有惊讶和尊重。“你说得对,”加斯帕思忖了一会儿,说,“这是条大新闻。迪克·切尼和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这些华盛顿的冷战分子看了这条新闻,一定会气得发疯。”

“这话是你说的,”玛丽亚说,“我可没说过这种话。”

莉莉、卡罗琳、爱丽丝和赫尔穆特驾车从柏林前往匈牙利的巴拉顿湖。和以往一样,这一路要走两天两夜。路上,莉莉和卡罗琳唱了会唱的每一首歌。

她们通过歌唱来掩饰心中的恐惧。爱丽丝和赫尔穆特准备尝试逃到西方。没人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莉莉和卡罗琳将会回到东德。虽然都是单身,但她们的人生却属于东德。她们痛恨东德现政权,但只是想反对,而不是想逃离。对爱丽丝和赫尔穆特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的人生还没展开呢!

莉莉仅仅认识两个试图离开东德的人:姐姐丽贝卡和哥哥瓦利。在跨越柏林墙的时候,丽贝卡的未婚夫掉下房顶,落得了终生的残疾。瓦利把车从一个边防军人的身上轧过去,把军人轧死了,因此而产生的创伤萦绕了瓦利很多年。他们的先例绝对称不上圆满。但现在的大形势变了——难道不是吗?

在度假营度过的第一晚,他们遇见了一位名叫贝特霍尔德的中年男子。贝特霍尔德正坐在自己的帐篷外面,滔滔不绝地对六七个拿着啤酒罐喝啤酒的年轻人说话。“这难道不明显吗?”他用自信而带有感染力的语气说。“整件事就是斯塔西设的圈套。这是他们逮捕颠覆分子的一种新办法。”

一个坐在地上吸烟的年轻人似乎有所怀疑。“那他们是怎么做的呢?”

“穿过边境以后,你就会被奥地利人逮捕。奥地利人把你押解给匈牙利警察,匈牙利警察会给你戴上手铐,把你送回东德。你会被直接送到利希滕贝格斯塔西总部的审讯室。”

一个站在他旁边的女孩问:“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我的堂兄试图从这越过边境,”贝特霍尔德说。“离开前他对我说:‘我会从维也纳给你寄明信片。’现在他在德累斯顿附近的一座劳改营的铀矿里劳改。政府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招人在铀矿里工作,没人肯去那工作——铀发出的射线会导致肺癌。”

上床前,弗兰克家的四个人轻声讨论着贝特霍尔德的话。爱丽丝轻蔑地说:“贝特霍尔德是那种只会夸口说大话的人。他怎么可能知道堂兄在铀矿里劳改呢?政府才不会承认这样使用囚犯呢!”

但赫尔穆特却很担心。“他也许只是个白痴。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开放的边境线也许的确是个圈套。”

爱丽丝说:“奥地利人为什么要遣返逃亡者呢?他们对共产主义无爱啊!”

“他们也许不想惹麻烦,也许不想把钱花在逃亡者身上。奥地利人为何要管我们东德人的死活呢?”

四个人讨论了一个小时,没有得出任何结论。莉莉躺了很久都没睡着,一直为爱丽丝和赫尔穆特在担心。

第二天早晨,莉莉看见贝特霍尔德在公共厨房对另一群年轻人侃侃而谈,他的面前放着一大盘火腿肉和奶酪。他的话是真的,还是斯塔西特工做的虚假宣传呢?莉莉觉得有必要搞个清楚。贝特霍尔德像是还要在食堂里待段时间。冲动之下,莉莉决定搜一搜贝特霍尔德的帐篷。她离开了公共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