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花园内树影婆娑, 倒映下一片片阴影,顺着众花的间隙刮过一阵轻风,七月的天, 炎炎烈日, 容悦却觉得那阵风寒到骨子里, 寸寸阴凉。

她背对着罗玉畟二人,僵直着身子, 手下倏然攥紧, 让玖思疼得白了脸, 却丝毫不敢发出声音。

容悦余光瞥见玖思的脸色, 狠狠闭了下眼睛, 指尖似陷进手心,传来刺痛, 让她瞬间清醒,她慢慢地转过身子,低垂着头,缓缓弯下身子, 嗓子干涩地发疼:

“……妾身请夫君安。”

罗玉畟和周方琦并肩站着,衣裳透着些凌乱,周方琦上前了一步,望着眼前的容悦, 眼底划过一丝阴狠,他忽地扯开一抹笑,轻轻柔柔地让人发寒:“表嫂刚刚听见了什么?”

容悦半垂着头, 几缕发髻垂下,遮住她半张脸庞,她似艰难地勾了下嘴角,又似没有,久久没有说话。

周方琦眼睛一眯,刚欲再发问,忽然,眼前的人身子就是微微一颤,一滴泪顺着女子细腻的脸颊落下,她丝毫声音都未发出,只是紧紧咬着唇瓣,半低着身子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似是受了打击,又似一切了然,却是分毫没有发泄出来,只是默默将一切咽下,泛白的脸色直让人心疼。

罗玉畟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他忽然上前按住周方琦的肩膀,没有看周方琦望过来的视线,朝着容悦道:

“你先回去。”

“表哥!”周方琦皱眉看向他,他突然有些不懂罗玉畟在想些什么,明明之前说不能让旁人知道二人关系的是他,可是在被人撞见的时候,轻拿轻放的还是他。

罗玉畟按着他肩膀的力道微大,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周方琦阴暗晦涩地扫了容悦一眼。

他想起曾经那个撞见二人的小厮,还是伺候了罗玉畟多年的人,可罗玉畟却丝毫没有手软,简简单单地暴毙在回乡的路上。

他一点点握紧拳头,脑海不断闪过那日平舆街时罗玉畟对容悦笑得温柔的模样,还有那日罗玉畟衣襟处的胭脂,他忽然开始怀疑,罗玉畟曾对他说的话,到底掺着几分假意。

容悦不知周方琦想到什么,她起身时,不经意地身子微晃,被人扶着站起,她退了两步,才缓缓转身,背后忽地响起罗玉畟极其温柔的声音:

“对了,夫人,你身子不适,最近便好生在院子里休养。”

这是要将她禁足了?

容悦心下微紧,她敛下眼睑,一字一字慢慢地回答:“妾身知晓了。”

等到身后不再有声音,她才朝前走去,在小道尽头转过弯后,她仿若失了全身的力气,半边身子压在玖思身上,听着玖思慌乱的声音:

“少夫人,怎么办?表少爷他们会不会……”

“别说话!”容悦闭着眼睛打断她,她紧紧抿着唇瓣,想着罗玉畟最后一句话,心底微寒。

她知道,虽然今日她全身而退,但是并不代表罗玉畟会放过她。

那日罗玉畟生起的那点恻隐之心,怕是已经被耗尽。

容悦忽地紧紧皱起眉尖,眸子里微冷,还是时间太短了,若是再给她一些时间……

在两人离开后,周方琦将罗玉畟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挥开,他问他:

“为什么让她离开?”

罗玉畟并未发现他的不对劲,只是拧眉解释道:“此事闹大了,对你我二人并无好处。”

周方琦扯了扯嘴角,想着刚刚容悦柔弱怜人的作态,他只觉得心底的怒意似要压抑不住,他退了一步,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好,我知道了,那之后呢?”

罗玉畟眸色不着痕迹地微闪,他上前揽着周方琦的肩膀:“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周方琦没有避开他,只是听着他的话,眼底渐渐冷了下来。

畔昀即将被抬成妾氏,更是怀孕在身,进府一年的容悦也渐渐让他起了恻隐之心,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让自己别担心?

他忽然抬头看了一眼罗玉畟,罗玉畟正带着小心地看着他,似在怕他生气,他笑了下,说:“好,表哥,我相信你。”

罗玉畟并未察觉到不对,听到他这话,松了口气,转瞬想到容悦,又狠狠皱起眉头。

他并未骗周方琦,纵使他刚刚动了些恻隐之心,但是在他心底,十个容悦也比不上一个周方琦,他看了看周方琦,心底已然有了决定,虽然对容悦不公平,可他只要想到若是此事泄露出去的后果,眼神就渐渐冷了下来。

容悦主仆怀着不安的心思回去之后,还没有等到罗玉畟的下一步动作,所有人就被一条消息炸懵了。

——难民里感染了疫病。

在不到一日的时间里,就传遍了整个梧州城。

容悦下意识地想到,那日她看见的那几个人,还有他们指缝间残留的暗红,她脸色微白地看向玖思:“这个消息可确定了?”

玖思慌乱地点头:“是真的,简毅侯已经让人将感染疫病的人隔离开了。”

容悦震惊地站起来,不经意碰倒茶杯倒了一片,只是此时没有人关心此事,容悦片刻慌乱惊讶后,忽地想到什么,她眯了眯眼睛,捏紧了手帕。

难民虽然感染了疫病,可是每日施粥却不会断,在这种时候,罗府若是想要有功绩,就必须有所作为。

她一点点松开手帕,轻轻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罗府中每个主子都很重要,除了她。

容悦朝外看去,那里自从昨日她回来之后,就多了几个小厮把守,罗玉畟是打定主意不让她离开这个院子。

之后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慢慢病逝?她想不到,却不外乎这些。

她眼神渐渐坚定下来,她必须要出去,只要出了这个院子,才有可能摆脱这个困境。

她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罗玉畟会心软或有所顾忌上,至于容府?她从不指望她那个偏心到极点的父亲会想到她。

她忽然问玖思:“你最近可有见过简毅侯?”

她不敢保证,罗府会派主子去安抚民心,所以就一定要有人给罗府施压。

她不能出这个院子,但是玖思倒是没有那么多限制,毕竟简毅侯还在府中,忽然将府中少夫人和其丫鬟禁足,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其中有猫腻。

玖思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是连忙点了点头:“见过,昨日少夫人吩咐奴婢去传膳的时候,奴婢看见简毅侯等人匆匆地出府了。”

容悦忽然想起那日凉亭里,简毅侯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眸色闪了闪,有些许的犹豫不决,若是走出这一步,那她欠他就更多了。

“少夫人?”玖思见她久久不说话,有些不解地喊了她一声。

自从昨天被罗玉畟二人发现后,玖思就一直处于不安的地步,外面守着的小厮更是让她慌乱。

容悦定了定心思,她看向玖思,一字一句郑重地嘱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