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4页)

“哈,感觉怎么样?”最后终于松开玛拉时,她才问道。

玛拉知道塔莉想听到什么。她应该说:很好,太棒了,妙不可言。我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但她做不到。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声音。

塔莉不由蹙起眉,像个敏感又专业的记者一样审视着玛拉。“喝点热可可吧。”她领着玛拉走进厨房。

塔莉用鲜奶油做了两杯热可可,端着它们进了客卧,也就是玛拉的房间。像小时候一样,玛拉先爬到床上去,塔莉也跟着上来。两人肩并肩靠着灰色的簇绒丝质床头板。外面灯火辉煌,巨大的窗户框住了西雅图的天际线,繁星点点的夜空下,处处闪烁着的瑰丽的霓虹为这座城市增添了无穷的活力。

“来吧,跟我说说什么情况。”塔莉说。

玛拉耸耸肩,“小组里果然是一堆问题少年。”

“你觉得会对你有帮助吗?”

“不会。而且我也不想再见到布鲁姆医生。我们能取消明天的预约吗?我就是觉得这样做没什么意义。”

塔莉抿了一口热可可,随后倾身把杯子放到了床头柜上。“我不想对你撒谎,玛拉。”塔莉说,“关于现实世界中的人际关系,我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但如果在你这个年龄我学会了如何处理这类事情,我相信现在的我应该不会这么失败。”

“你真觉得和一个陌生人聊聊天,和一帮疯子坐在臭烘烘的地下室里倾吐心声就能帮到我了?”提到疯子,她直接就想到了那个名叫帕克斯顿的家伙,还有他看她的眼神。

“说不定。”

玛拉看着塔莉,“可那是治疗啊,塔莉,治疗。我不能在那些人面前谈论妈妈。”

“嗯。”塔莉柔声说,“不过有件事你得清楚,你妈妈托我照顾你,所以我是不会辜负你妈妈的托付的。从大卫·卡西迪[4]时代到小布什,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我们两个心心相印。我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她会说什么。”

“说什么?”

“别放弃,小丫头。”

从这简单的几个字中,玛拉确实听出了妈妈的语气。她知道塔莉没有骗她——那的确是妈妈此刻会说的话。可她没有勇气尝试。倘若她尝试了,但治疗却以失败告终,那么接下去她该怎么办呢?

第二天,她的爸爸将如期而至。玛拉紧张地不停踱步。她拼命咬着手指甲,直到指甲缝里渗出血迹。终于,他来了。他走进塔莉美丽的公寓,冲玛拉难以琢磨地笑了笑。

“嘿,爸爸。”她应该高兴才对,可看到爸爸又让她想起了妈妈以及她失去的一切。难怪她一直开心不起来。

“你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很不自然地抱了抱她。

她该怎么回答?爸爸需要听的是好话,谎话。比如“我很好”。她瞥了塔莉一眼,而此时的塔莉竟一反常态地格外安静。“已经好多了。”她最后说。

“我在洛杉矶找到一位很不错的医生,是专攻青少年心理问题的。”爸爸说,“他星期一就可以和你见面。”

“可我今天已经和布鲁姆医生约好了。”玛拉说。

“我知道,而且我很感激她的努力,但你需要定期见医生,”他说,“而且要在家里。”

玛拉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如果让爸爸知道现在的她是多么不堪一击,一定会伤透心的。但现在至少有一件事是他认定了的:她不能跟爸爸回洛杉矶。

“我喜欢布鲁姆医生,”她说,“虽然小组里的其他人都很无聊,但我不介意。”

爸爸皱起了眉头,“可她在西雅图啊。洛杉矶的这个医生——”

“爸爸,我想在这儿过夏天,和塔莉住在一起。我喜欢布鲁姆医生。”她转身面对一脸惊愕的塔莉,“我整个夏天都能住在这里吗?我每周要见两次布鲁姆医生。也许会有效果的。”

“开玩笑吧?”爸爸说,“塔莉又不是你的监护人。”

玛拉不肯让步。她忽然变得格外坚决:这就是她想要的。“我已经不再是11岁的小孩子了,爸爸,我已经18岁,今年9月我就要去华盛顿大学读书了。只有这样我才能既交到新朋友,又能经常看望老朋友。”她走到爸爸跟前恳求道,“求求你了,答应我好吗?”

塔莉这时插话说:“我觉得——”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爸爸厉声说道,“14岁时,是你支持她去听九寸钉的音乐会;初中时,也是你怂恿她到纽约做模特。”

玛拉抬头看着他的脸说:“爸爸,我需要点距离。”

她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矛盾心情,他还没有做好放手的准备,但他也看得出来,他已经不可能动摇女儿的决心。也许这真的是她所需要的。

“我不放心。”他对塔莉说,“你连棵盆栽都养不活。对孩子更是一无所知。”

“她已经长大了。”塔莉说。

“求你了,爸爸,不要再反对了好吗?”

他无奈地叹口气,“真是活见鬼!”

玛拉知道结局已定,她赢了。爸爸低头看着她说:“洛杉矶那边我已经打好了招呼。9月份我们搬回班布里奇老家。原本我是打算给你一个惊喜的,现在无所谓了。你在华盛顿大学读书时,我们想住在这儿,可以离你近些。”

“那太好了。”她故作开心地说,而实际上,她根本就不在乎。

强尼转而盯着塔莉说:“塔莉,你最好照顾好我的女儿。”

“放心吧,我会把她当成我自己的女儿。”塔莉郑重其事地说。

玛拉赢了。

一小时后,玛拉无精打采地坐在布鲁姆医生的办公室。她已经盯着角落里的那棵植物看了不下十分钟,而这期间布鲁姆医生一直在纸上写着什么。

“你写什么呢?购物单吗?”玛拉终于忍不住好奇,盯着医生不停移动的手问。

“不是购物单。你觉得我在写什么呢?”

“我不知道。不过,要是你一句话也不说,我来这儿还有什么意义呢?”

“玛拉,在这里我说多少话是不顶用的,该说话的人是你啊。况且你应该知道,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我爸爸和塔莉还在门外呢。”

“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没有积极配合治疗的事。为什么呢?”

“你只会问问题吗?”

“我的确会问很多问题。这能引导你思考。玛拉,你应该也知道自己意志消沉,可你却选择了自残。我要是你的话,就会思考一下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

玛拉抬起头。

布鲁姆医生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我真的很想帮你,只要你同意。”顿了顿,她又接着说,“你想重新快乐起来吗?”

玛拉做梦都想重新快乐起来。她想像过去那样,做个无忧无虑的阳光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