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巴顿之墓(第2/2页)

但这两个国家本身都出乎意外地团结。这两个国家地域辽阔,有各种少数民族和语言;且没有严格的军事或政治力量长时间地维持这种团结。相反,是某些信念让人们团结在一起。书籍中汉朝的中国人论及文化和历史时,会让我想起美国人谈论民主和自由的方式。这些都是基本的价值观,然而它们也具备信念的特性——因为如果你在甘肃的考古遗址或佛罗里达的选举现场闲逛,你就会发现把整齐划一的表面轻轻一揭,就露出了某些混乱的成分。两个国家的力量当中,都有些是通过叙述获得的:他们抚平了那些不甚规整的事物,创造出关于自己的伟大故事。

两个国家应对各自的失败时如此糟糕,这就是原因之一。一旦出了问题——一些载着鸦片烟的船带来了异国的冲击,或者是一群男人拿戒刀当武器,人们就对混乱的现实惊愕不已。对于这些文明来说,他们习惯于掌控和管理自己的世界,一旦发生这些事情,就造成了很深的创伤。在极度的危机情况下,美国人采取了损害民主、自由的措施,这大概也是自然而然的;就像中国人曾经反对他们自身的历史和文明。

然而,对于像维吾尔族这样的边缘化民族来说,即使我们看来最糟糕的时刻,对他们也是寻常事情,只不过一瞥历史在他们眼中的真实模样而已。在波拉特看来,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专横霸道、无可预测的,以后也将一直是这样。那年夏天到8月份时,他将会打电话给身在北京的我,告诉我说他妻子要离婚。她已经厌倦了等待,而从中亚移民到美国,也远没有两年前那么富有吸引力了。

也是8月份,稍晚的时候,美国副国务卿理查德·L·阿米塔吉将出访北京,并宣布美国已经把ETIM组织列为反恐战争的敌人。很多政治分析家批评这个决策,认为它让中国人得到了更多的许可,可以去压迫新疆本地的族裔。但美国需要为联合国中关于伊朗问题的争议做好准备,而中国在联合国安理会拥有一个永久性的席位。在北京,阿米塔吉告诉记者:“总的来说,我认为中美两国的反恐合作将有一个相当好的前景。”

然而在华盛顿特区这个6月的下午,那些还是将来的事情。这天天气极好,蔚蓝的天空不见一片云彩。波拉特开着本田车,经过波托马克河,进入了阿林顿国家公墓。

我们在约翰·F·肯尼迪的墓前站了很久。墓地里人很多,但人们看到那永恒不息的火焰时,就全都安静了下来。只听见窃窃私语和阵阵踏在花岗岩上的脚步声。

我们离开肯尼迪墓时,波拉特的眼睛灼灼发亮。“20年前,我曾说过我要去看肯尼迪的墓碑,今天我做到了。”他自豪地说。“我在新疆的时候,就看了关于肯尼迪的电影和书籍;我还记得看过那些关于他死因的种种假设。有些人说是克格勃(注:前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或中央情报局杀害他的。但那些都不是我关心的事。我总是觉得,肯尼迪是一个笃信自由的人。他不应该这么早死。”

我问他在阿林顿还有没有其他想看的东西。他告诉我说,他一直都想站在乔治·S·巴顿将军之墓旁边照张相。

“一部关于巴顿的电影在1990年代早期翻译成了维吾尔族语,”波拉特解释道:“它对我们有很大的影响。电影里有一处,巴顿谈到他有多么讨厌共产主义。他说他很想要摧毁每一个属于共产党人的地方。这对维吾尔族知识分子来说意义非同一般,因为我们对付共产主义已经40年了。我以前常和朋友们一起讨论电影那部分的内容。”

我找了墓地的一个工作人员,问他巴顿的墓怎么走。那个人盯着我们看。

“巴顿的墓不在这里。”他说。

“在哪呢?”

“巴顿埋葬在卢森堡。”

波拉特听着我们的对话,现在他看起来有点糊涂了。我试着向他解释,但我不知道卢森堡中文怎么说。

“那是欧洲的一个小国。”我说。“在比利时附近。可能巴顿死在那儿——说实话,我不是很清楚。”

波拉特耸耸肩,随后我们在墓地里闲逛了半个小时。一排排的墓碑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光,雪白得像骨头的颜色。随后我们在停车场找到了那辆本田车,在影子开始拉长之前,开车回到了唐人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