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1章 北上(第2/3页)

林延潮现在权势虽不能与当年张居正相提并论,而且论实权是几位北尚书里最小的一位,但计较起出行仪仗来也是仅次于阁臣的规格。

为了避免沿途官员逢迎,林延潮就以朝廷急召名义于路途上谢绝大部分官员拜访。

同时这一次进京,林延潮也带了不少随员,除了陈济川,展明这样跟随久的。

林延潮仍招募了不少训练有素的俞家军作为家丁,他们当年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卒,但都是年纪大了或者身上有伤,不适合从军。

林延潮让展明招募他们跟随自己进京,一来是俞家军训练有素,而且都是老家的人十分可靠,二来也是给这些为国戎马半生的老兵一份生计。

当然沿途驿站对于官员的随员多少是有规定的,但大多官员出行从来不管这么多,都是于当地强征车马民役,弄得百姓怨声载道。

林延潮在这方面就自己雇船雇车,如此也是为了免遭非议。

谢绝了大多应酬往来,也令林延潮清净了许多,不过该有的人情拜访还是必须的。

林延潮路经浙江时,派陈济川,展明去了临海,湖州。

去临海是去见王宗沐,去湖州是见刚退下来的潘季驯。

这一次林延潮能够出山,这两位前后任过河漕总督的大佬可是没少帮忙。

对于临海王宗沐,林延潮是备了一份厚礼,而王宗沐也很快给林延潮回来消息。

王宗沐大概的意思是一番恭贺,恭喜林延潮升任礼部尚书,我的几个儿子,以及临海籍官员以后都是你的基本盘,当然也委婉提醒你林延潮,不要忘了当初许下在浙江开海的承诺。

林延潮知道自己这一次上任,也是背负着不少官员的期望,若是不能兑现诺言,在官场上也是要大失声望的。

然后林延潮继续北行,到了十一月末时即快到了平湖。

对于潘季驯林延潮是心存感激的。

特别是潘季驯,除了申时行,就属潘季驯对林延潮的官途上提携得最多了。

当年能从归德那犄角旮旯的地方调回京里,以及这一次复出任礼部尚书,全仰仗于潘季驯不惜余力地保荐。

更令林延潮感激的是,潘季驯举荐自己没有半点私心。他潘季驯在任时,不贪财不求权不结党,更没有听说过为自己子孙亲戚谋过什么一官半职的。

这与申时行不同,申时行退了以后,自己肯定要替他兜着的,这就如同张居正事徐阶一样。

这是官场规矩。你得罪了皇帝没关系,因为你的官位不是皇帝给的。但对于你的举主就不一样了。

所以若非朝廷催得甚急,林延潮于情于理都必须动身前往平湖,当面感激潘季驯一番的。

尽管如此,林延潮也是让陈济川,徐光启二人一并携厚礼拜见潘季驯。

但出乎意料的是,两人去的,就陈济川一人回来了。

一听原因,原来是徐光启到潘府上拜见潘季驯后,被潘季驯发觉是个可造之材啊。

于是潘季驯将徐光启留了下来,说是教导他一段时日。

林延潮听了此事良久无语,又是同样的套路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啊。

这潘季驯上一次从自己这里挖走黄越,这一次居然又挖走了徐光启!

此人……此人真是好无耻啊。

末了,陈济川还和林延潮说潘老还有一份书信给自己。

这信林延潮不看还好,一看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潘季驯在信里写得什么?

又是老调重弹,大意是我保举你去任河漕总督,你居然不干跑去任礼部尚书,你对得起老夫这一番栽培之意如此云云。

林延潮看信后,是很想和潘季驯理论理论。

不是我不愿任河漕总督,是皇帝不给啊,搞得好像是自己的错一样。你潘季驯是把我当事功型人才来培养,走的是技术官员路线,但朝廷不怎么看,自己现在走得这路线,分明奔着入阁去的,这又有什么办法?

总而言之,还我徐光启!

想到这里,林延潮不由幸亏自己没去平湖拜见潘季驯,否则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来。

船继续沿运河北上然后到了无锡,林延潮座船在此停靠一日。

却说当年林延潮与顾宪成失和,两边断了往来。

林延潮在闽中办了鳌峰书院,顾宪成在无锡办了东林书院,二人各自没有通气,不相往来。

但是这一次林延潮升任礼部尚书,北上路过无锡前,自己于船上写了一封言辞诚恳的信,托人转交给顾宪成表自己修好之意。

但是顾宪成却没有回信。

而今日船到无锡停靠时,除了无锡当地的官员外,也没有出现顾宪成的身影。

此时已是十二月初,冬雪已是下,林延潮穿着厚氅在船边眺望无锡城的景色。

这时船下有人来禀说是东林书院的高攀龙求见。

林延潮微微讶异,然后道:“有请。”

不久陈济川带着一位二十七八的年轻人来到林延潮面前,对方拜倒后言道:“晚生高攀龙拜见大宗伯。”

林延潮扶起高攀龙笑着道:“是叔时兄的高足,当初京里一别,许久不见了,今日看来更是出众了。”

高攀龙连忙道:“大宗伯赞誉,晚生实不敢。这一次闻大宗伯路过无锡,本来老师要亲自前来相见,但无奈抱恙在身,故而只能让晚生代劳。”

林延潮闻言道:“叔时兄身子有无大碍?我记得他一向……既是如此,我去他府上探望,来人……”

高攀龙连忙道:“不用了,大宗伯不用如此,老师他……老师他……”

林延潮闻言点点头道:“我明白,看来叔时兄还未谅解我。”

高攀龙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一时不知如何说。

林延潮叹道:“我与叔时兄乃同年至交,入朝时相互提携相互照顾,当年我下诏狱,全仰仗叔时兄极力周转,担了杀头的风险在天子面前为我进言,此情我林延潮一辈子记在心底。”

高攀龙闻言也是道:“晚生明白,当初老师在心底也是一直把大宗伯视为至交啊。”

然后林延潮道:“后来的张鲸之事,我其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不愿意多做解释。眼下我任礼书,以后在朝堂上说话多少还有些分量。你替我转告叔时兄一声,他的复官之事,我一定尽力奔走,此举不是为了让他承我的人情,而是朝堂上不可以缺似他如此耿直忠正的大臣!”

高攀龙闻言心道,林三元果真如传闻所言,是与老师一般的正人君子啊,若是他们能一并在朝堂上该多好,一起规谏政事,以正君心,如此国家就有希望了,只是可惜老师与他失和,看来永无修好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