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第八章 秦魏交好,庄子魏都辩张仪(第2/14页)

“唉!”惠施长叹一声,摆手,“罢了,罢了,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声,今日休战。”

“嘿!”庄周却是来劲了,忽地坐直,“在下这这这……正到兴头上,你却挂起免战牌来,”连连摇头,“不成,不成!”

“在下告饶了!”惠施拱手,做出可怜状。

“告饶可以,只是……总该有个所以然吧!你讲讲,所为何事?”

“为大魏陛下。”

“陛下怎么了?”

惠施遂将函谷伐秦及魏惠王一病不起、数月不朝诸事略述一遍,末了叹道:“唉,在下所务所扰,尽是这些琐碎,哪似庄兄终日逍遥啊!”

“哈哈哈哈!”庄周详细问过魏王病情,长笑数声,“什么茶饭不思?你这陛下完全是吃饱了撑出来的病,交给在下,管保他立马下榻,活蹦乱跳!”

“啥?”惠施眼睛大睁,直看过来,“庄兄所言,可是当真?”

“算了,算了!”庄周眼睛闭合,摆手,“还是睡我的觉,做我的梦去。什么陛下不陛下的,与庄周毫无关系!”复将身子倚在树干上,三息之间,竟就响起鼾声。

惠施似是想到什么,忽地站起,连屁股上的草末子也没拍去,急慌慌地撩起两腿,“嘚嘚嘚”直奔前院。

魏惠王的病较前更重了,心神疏懒,茶饭不思,莫说是书,即使歌舞管弦,也没心欣赏,外人更是一个也不想见。

眼见魏王二十几日不离床榻,说话有气无力,毗人急了,请来多名御医,均没诊出毛病,胡乱开些补药。毗人害怕有啥长短,只好禀报太子申。

太子申正在为朝事苦恼。魏惠王乾纲独断已成习惯,太子申晓得自己只是名义上主政,小事尚可决断,遇到大事,则必须向父王请旨。

偏巧的是,这些日来,朝中小事不见,大事却是不断:先是庞涓在函谷又起战火,奏请加兵;继而春荒加剧,多地已现灾情,朱威奏请开仓放粮,解燃眉之急;再是白虎使赵归来,奏明赵、秦并无暗通,军中传言或为秦人离间;再是快马报说,秦国来使,使臣乃秦国首位相辅张仪,已近大梁,来意不明,等等。

诸事皆关紧要,太子申拿捏不定,正要进宫请旨定夺,这又得到毗人告急,真正是急火攻心,无奈之下,方才亲自上门,就诸事求教惠施,反把惠施搞得心烦意乱。

庄周的信口所言一下子触发了惠施的灵感。惠施赶到前院,备车驰至王宫,扯殿下一道去御书房探望惠王。

惠王果真就如霜打的茄子,从里到外全蔫了,毫无生气地躺在榻上,面前摆着各式山珍海味,还有几种羹汤,全都放凉了。

惠王二目紧闭,一动不动,对殿下、惠施的拜见没有任何反应。

“陛下,”毗人在惠王耳边小声禀道,“殿下和惠相国觐见来了。”

惠王依旧没动。

太子申望一眼惠施,目露忧色。

“陛下,”惠施声音很轻,“惠施这来辞行了。”

听到“辞行”二字,惠王不由打个惊战,头扭过来,眼皮一下子睁开,眨也不眨地直盯惠施。

惠施再拜。

“你……”惠王指向惠施的手指颤动着,“辞行?”

“正是,陛下。微臣这是辞行来了。”

惠王惊怔,挣扎几下,想坐起来。毗人过去扶他,连扶几次,都没能坐直。惠王呼呼直喘,以胳膊肘斜撑身子,二目炯然出光,直射惠施:“快讲,爱卿何往?”

“春天来了,有个怪人约臣郊游踏青。”

见惠施讲出的只是郊游踏青,惠王一颗悬起来的心扑通落下,长舒一口气,庞大的身躯同时沉落,重重地砸在床榻上,眼皮复合。

气氛略僵片刻,惠王似又想起什么,眼又睁开,盯住惠施:“什么怪人?”

“一个目中无人的人。”

“目中无人?”惠王眨下眼睛,“那……可有物否?”

“没有。”

“那他一定是个盲人。”

“不是。”惠施摇头,“非但不是,反倒长双千里眼,千里之外,可观秋毫。”

“什么?”惠王哂笑道,“千里之外,可观秋毫?这不可能,寡人连鼻子也不信!”

“陛下,天下之大,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此人何在?”

“就在微臣府中。”

“有请他来,”惠王略略一顿,来神了,“寡人倒想看看,此人长双什么奇眼!”

“臣领旨。”

惠施告退,匆匆回府,一把扯起庄周,一脸苦相:“庄兄呀,在下……大祸临头了!”

“大祸临头?”庄周奇道,“什么大祸?”

“欺君之罪!”

“哦?”

“说起此罪,还与庄兄有关呢。”

“哦?”

“在下甚想与庄兄遨游春日,方才觐见陛下,向陛下告假,陛下问在下何起此念,在下只好讲出庄兄,陛下追问庄兄。也是这些日来与庄兄辩得糊涂了,在下信口吹牛,说庄兄如何有能耐,尤其是长了一双千里眼,千里之外,可观秋毫。陛下兴起,当即旨令庄兄觐见,在下……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庄周拍拍衣裳,指他笑道,“相国大人绕来绕去,不就是想让在下前去诊治你的主子么?走吧,别再费口舌了!”

二人回到客堂。细审几眼庄周的一身破烂行头,惠施摇了几下头,让家宰拿出新衣裳,却被庄周一把掼在地上,甩手出门。

“这这这……”惠施急了,拿起衣裳紧追上来,“庄兄,入不得宫门呢。”

“入不得就不入嘛,”庄周扭头又向后花园走去,“我还不想进去呢。”

“好好好。”惠施奈何不得,只好将衣裳扔给家宰,扯庄周登车,直驰王宫。

见与惠施同行,宫卫并没有拦阻。二人一溜顺当地走到御书园,毗人禀报,惠王依旧侧躺于榻,旨令觐见。惠施率先趋入,拜毕,在旁边席位上坐定,却迟迟不见庄子进门。

惠王急了,再传旨道:“宣宋人庄周!”

毗人朗声传宣:“陛下有旨,宣宋人庄周觐见!”

庄周依旧不进。

毗人略略一忖,走到门外,见庄周仍在那儿悠然赏景,拱手道:“先生,陛下有请。”

庄子回过神,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一边走,一边东瞅西看。毗人瞥见,眉头微皱。臣见君,按照礼仪是要趋入的,也就是小碎步快走,目不斜视,以示尊重,此人却如出入自家庭院一般。

然而,这是惠施客人,又是陛下召请,毗人不好多讲什么,只得趋步紧跟。

庄周走进院落,在毗人指引下直入正门。进门槛后,庄周却顿住脚步,就地站定,二目直视惠王,既不近前,也不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