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加班青年的明天(第2/2页)

我说:“我没生气。”沉默会儿,又说:“我很感动。”

车到我家楼前时,十一点多了。

我很想说:“宏,今晚住我家吧。”却没那么说。肯定,说了也白说。

我躺在床上后,忽然想起——明天上午有人要来取走调研,可有几个问题我还不太清楚,纸上空着行呢,忍不住拿起手机,打算与宏通话。刚拿起,又放下了。估计他还没到家,不忍心向他发问。

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没忍住,拨通了宏的手机。不料宏已在火车上。

“你怎么会在列车上?”我大为诧异。

他说昨天回住处的路上,部门的一位头头通告他,必须在今天早上七点赶到列车站,陪头头到东北某市去洽谈业务。因为要现场买票,所以得早去。

我说:“你没跟头头讲,你昨天半夜才到家吗?”

他小声说:“老师,不能那么讲的。是公司的临时决定,让我陪着,也是对我的倚重啊。”

他问我有什么“指示”。我说没什么事,只不过昨天见他一脸疲惫,担心他累病了。

他说不会的。自己年轻,再累,只要能好好睡一觉,精力就会恢复的。

又一个明天,晚上十点来钟,他很抱歉地与我通话——请求我,千万不要以他为例,将他告诉我的一些情况写入我的调研报告。

如果别人猜到了你举的例子是我,那不是非但在这家公司没法工作下去了,以后肯定连找工作都难了……老师,我从没挣到过一万三千多元,虽然包含绩效工资和‘双险’,虽然是税前,但我的工资对全家也万分重要啊!”

我说:“理解,调研报告还在我手里。”

我问他在哪儿,干什么呢。他说在宾馆房间,得整理出一份关于白天洽谈情况的材料,明天一早发回公司。

这一天的明天,又是晚上十点来钟,接到了他的一条短信——梁老师,学校根据你的讲座录音打出了一份文稿,传给了我,请将您的邮箱发给我,我初步顺一顺再传给您。他们的校网站要用,希望您同意。

我没邮箱,将儿子的邮箱发给了他,并附了一句话——你别管了,直接传给我吧。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再次收到宏的短信——梁老师,我一到东北就感冒了,昨天夜里发高烧。您的讲座文稿我没顺完,传给公司的一名同事了。她会代我顺完,送您家去,请您过目。您在短信中叫我“宏”,我很开心。您对我的短信称呼,使我觉得自己的名字特有诗意,因而也觉得生活多了种诗意,宏谢谢您了。

我除了复短信嘱他多多保重,再就词穷了。

几天后,我家来了一位姑娘,是宏的同事,送来我的讲座文稿。因为校方催得急,我在改,她在等。

我见她一脸倦容,随口问:“没睡好?”

她窘笑道:“昨晚加班,到家快十二点了。”

我心里一阵酸楚,又问:“宏怎么样了?”

她反问:“宏是谁?”

我说:“小张,张宏。”

她同情地说——张宏由于发高烧患上急性肺炎了,偏偏他父亲又病重住院,所以他请长假回农村老家去了……

送走那姑娘不久,宏发来了一条短信——梁老师,我的情况,估计我同事已告诉您了。我不知自己会在家里住多久,很需要您的帮助,希望您能给我们公司的领导写封信,请他们千万保留我的工作岗位。那一份工作,宏实在是丢不起的。

我默默吸完一支烟,默默坐到了写字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