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喋喋不休(第2/2页)

你知道这多有意思吗?“心”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到今天科学的发展如此进步,人类其实还搞不清楚。哲学家和神经学家吵个不停;神经学家说,什么心,不过就是那一团黏黏煳煳的软肉,叫做“脑”,里头埋着很多神经,主导人的感情和思维。哲学家说,“那你告诉我,如果把脑神经全部复制了,做出来的,就是‘人’吗?你敢称他‘人’吗?人工智能即使做到百分之百——你敢叫它‘人’吗?除了佈满神经的那一堆你称为‘脑’的东西之外,还有你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叫做‘心’……”

你还听吗,美君,我可以继续说给你听吗?

然后我就想到庄子和一个法国人叫做笛卡儿。庄周梦蝶你是知道的。他梦见自己是一只蝴蝶,醒来之后问自己说,到底是我这个人在梦里变蝴蝶,还是倒过来,其实我是蝴蝶,梦见我是人,而我现在其实走在真我——蝴蝶——的梦里?

庄子在问的当然不是蝴蝶不蝴蝶,而是人的存在本质究竟是什么的问题。笛卡儿比王阳明晚生一百多年,他想破头的问题是:我怎么证明我存在呢?折腾多年最后找到答案了,他说,我有念头,就证明我有思维,有思维,就证明我存在。

然后呢,美君,我在检查红彩木的穗花瓣的时候,回头看了你一下,想看看你的耳机是不是被你扯下来了,然后我的念头就转了方向:如果有念头、有思维,证明我存在,那么倒过来问:当我没了念头、没了思维,是否就证明了我的不存在?

可是,没了念头和思维,就是我死了,没有一个死人会站起来跟你宣布“我死了”,这件事逻辑上不可能发生,所以“存在”可以证明,但是“不存在”无法证明,对吧,美君?诡辩家可以说,人是永生的,因为他永远不能宣称他的不存在。

回不去

我走到你身旁,跪在地板上,摘下你的耳机,塞进我自己耳里,听听看声音是不是正常;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在听,是不是真的明白这是“越剧”,你知不知道你的女儿在你身旁?老实说,此刻的我有点儿微微的悲伤,跟你从红彩木说到王阳明说到笛卡儿说到神经学——如果在你有念头、有思维的“有效时光”里我就跟你这样喋喋不休,也不管你是不是听得懂,而你用你明亮的眼睛看着我,那该多好!可是,怎么就回不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