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宗仁发们致敬(第2/2页)

如果说得稍微具体一点,比如说,没有人可以否认,文学的基本价值之一,就是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质疑。但在中国特殊的语境中,做到这一点却并不容易。我个人觉得这倒不仅是胆量问题。你必须对中国的现实有较为丰富的体认,才有能力提出某种自己的质疑。具体落实到写作层面,你还必须找到与这种质疑相对应的艺术形式。但不管怎么说,对作家而言,这还仅仅是写作者个人的事情。而一旦稿子送到编辑手中,编辑所承受的压力就会比写作者本人大得多。这一点,写作者本人恐怕难以体验。再比如说,《人民文学》、《收获》、《钟山》、《花城》都编发具有先锋倾向的小说,但它们在编发某些稿子的时候所承受的压力又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异。而这些细微的差异在一些特殊的时期又会突然被放大,好像转眼间从芒刺变为巨椽。之所以会有这些差异,重要的原因是刊物所处的地缘有所不同。又比如说,编辑既要靠编发名家的稿子,使读者产生起码的信赖感,但又必须编发一定的文学新人的稿子,以保证自己的作者队伍后继有人,那么你又该如何把握其中的分寸呢?

坦率地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后来也成了一名编辑,我确实很难参透这当中的微妙和种种苦处。而你每参透其中一分,你对宗仁发的尊重就增加一分。能将地处吉林的《作家》办到今天,还能一直保持着它的水准,还能源源不断地向中国文坛输送新人,并以此成为中国文学的一块重要绿地,这确实很不容易。

大约从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出版社的编辑不再像以前那样,通过阅读文学期刊来发现作家和作品,然后再与作家签订出版合同。很多时候,他们干脆绕过刊物,直接与作家建立起联系。出版社编辑与期刊编辑对稿件的取舍,其实有很多不同,最大的不同当然是:出版社编辑更多地考虑作品的销量,而期刊编辑更多地考虑作品本身的质量;出版社编辑对中短篇小说几乎视而不见,现在即便是名家的中短篇小说集,也没有多少出版机会,而文学期刊却始终将中短篇小说作为重点稿件推出;出版社面对的是大众读者,而文学期刊的主要读者却是文学界人士和阅读品位较高的读者群。明白了这样一种状况,我们就会知道,即便在办刊越来越困难,期刊的销售量日渐下滑的今天,期刊对中国文学的贡献仍然不可或缺,说得再干脆一点,我甚至认为期刊对文学的贡献要大于出版社。

当媒体记者或者出版社的朋友们宣称,现在是出版时代而不是期刊时代的时候,我当然必须承认他们说出了一个基本事实。但是,另一个事实也有必要提出,那就是文学期刊实际上一直在为文学提供标准,提供了一个文学纵深,提供了一个考量文学真实发展状况的评判尺度。与宗仁发等人同时介入编辑活动,后来又离开期刊而进入出版系统的编辑,对此大概难以轻易否定。

正因为如此,我想,所有关心汉语写作的人,都必须向宗仁发们致敬。

2007年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