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拜访(第2/3页)

这都没什么,他一边自己说话,一边将目光锁在她身上。眼前的这个女人有着蛇一样的身段,变幻多端的表情。这样的女人举手投足都深深吸引着他。虽然,他们截至目前的谈话多少有那么点不好理解。李海鸥愿意慢慢理解这么一回事。

他走向出租车时满心犹疑。事实上,他不晓得别人是否能理解自己当着张滨的面走过去和她搭讪也不过是一种表演。如今,这个表演像司机不言而喻的眼神一样,如此真实,如此不容辩解。

李海鸥推开车门,从里面递出来一张纸。

“我把电话号给你吧……”

露西说:“不要学会期待。”

弯曲的下山路从黄昏中一斜。山顶的风跟着汽车一路呼啸。路像一条光滑的蛇一样从他身边滑过。窗外飞驰的风景中,大量抖动的花草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是否藏着蛇。万蛇出动,草声阵阵。李海鸥摇下车窗,想起关于小城的广告语。他打了个激灵,而后像被什么抓住脖子一样,迅速转头。他什么也没看到。他本该在出租车距离蛇庄门口百米左右时就开始这个动作。那时回头他也许会看见露西,她妖娆的背影。此时,车在行进,夜正降临,露西早不见了踪影。

大海在灯光下飘动。车在他预订的那家饭店门前停下。上去,打开门,张滨也不在房间。李海鸥不得不一个人回家。刚进家门,手机就响了。他以为是张滨打来的——“你……”听了一会儿,“我年轻时相信过,爱情。”是露西的声音。

“现在在哪?”他问。

当她说出“我和他也是在那里相遇的”,李海鸥莫名其妙地挂断了电话,慢慢地,让手臂融在黑暗里。等他缓过神,他看了看时间,他觉得他得去找露西。

照电话里说的,他们很快就见了面。露西的目光和他想的一样。尤其在这时,他觉得那种沉湎往事时才有的目光深深地盯着自己是很美妙的一件事。他们坐了一会儿。露西没有说起电话中的“他”,而是问到了李海鸥的朋友。

李海鸥说:“几天前,他忽然打来一个电话,说要过来。”

“然后呢?”

李海鸥不知道张滨跑哪去了,他也不想把自己对朋友的猜想说出来,干脆沉默了。沉默等于认同了某种意思。咖啡喝完,李海鸥带着露西走出咖啡馆。露西的脸上一直挂着某种好奇之色。

十五分钟后,他们进了一家宾馆。电梯上升过程中,李海鸥试探性地摸了摸露西的后背。他等着对方的反应。或者说,对于这样一个女人,李海鸥准备好了被拒绝时不要做出太尴尬的表情。然而,她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她捧住他的头,像蛇吐舌头一样吻住了他。他们的身体在房间里纠缠。照理说,当李海鸥抱起她放到床上,她不该转身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腿,对已气喘吁吁的他说:“现在,现在,还不可以……”

“这儿有一条蛇。”露西指着自己的肚子说。

李海鸥的下身垂下来,他将女人放开,坐到床边。一支烟烧完时,他说:“走了。”

李海鸥自己住的地方没什么人来过——他也很少走进别人家。只有在自己家,一个人,才能睡着。这一天,刚睡着,一个电话就把他吵醒了。

“你在咖啡馆跟那女的说了什么?”

张滨出现了。没等他问话,又在电话里糊里糊涂说了些什么,电话又断了。各种声响混在呼呼的海风中,从黑暗的海面上弥漫四方。星空黑沉沉地覆盖在数条弯弯曲曲通向四面八方的道路上。此刻,行人寥寥。李海鸥晃着背影,一边走,一边抬起了头。他停在那里,被零星的行人越落越远。这样的天空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感觉。所以,他默默地向天空伸出了手。拥抱一个人并非是轻而易举的事。过了一会儿,肚子咕噜噜叫起来。他从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不知不觉来到了夜市。夜市的人都在吃着喝着,他选了一个角落坐下来。服务员很快端来了花生米和啤酒,又不肯走,热情地推销起蛇羹。李海鸥变得有些激动:“我过敏,过敏你懂吗?”

没多久,服务员又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不来份蛇餐,你不就白来了吗!”

他在这里工作有几个年头了,是第二次到这里吃。关于龙凤汤的传说,他就是在这里和同事们夜宵时听说的,当晚他就被噩梦惊醒了。以后,别人约他,他通常都不来。他跟别人的解释是过敏。别人问过敏什么,李海鸥就会告诉他,蛇。餐馆聚集了很多小城人,蛇庄的人却从不会光临这里。吃完后他从夜市匆忙穿过,沿着海岸,拐上一条路。

另一个女人在这里叫住了匆忙走路的李海鸥。

“说说话,好吗?”

李海鸥仿佛看到了露西。她们的轮廓在路灯的照映下一会儿重合一会儿分开。那眼角眉梢真有些相似。他揉了揉眼睛,点了一下头。其实,自从蛇城繁荣起来后,这种女人便从各处涌进小城来。他见过很多,常常有陌生女人在晚上叫住他。不过他没什么兴趣。他觉得这是她们的生活。但这一天,他仿佛被这种生活诱惑了一下。他们一前一后拐入一条窄巷中。前面是一条灯光稀疏的小路,路两边黑兮兮的墙影朝路面压过来。李海鸥抬头看了看天,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墙后有一片树,他们走着,月光不时从树缝中钻出来,亮成了一片。

“别有洞天啊……”李海鸥跟着女人不停地转弯,最后推开一扇门,一家旅馆出现在门里。一个老妇人坐在掉漆的柜台里。一把钥匙伴随着“202”的声音放在了柜台上。

推开202的门时,女子指了指床:“坐。”

李海鸥为赶快离开夜市,喝得有点猛,一路走来头很晕。既来之则安之。李海鸥看到女人模糊的脸在昏暗的灯光里晃动。他挨着女人坐下,拉过她的手。女人把手抽回:“咱们说说话吧。”

这引起了李海鸥极大的反感。

“来都来了。”

李海鸥听到她这么说,又笑了。

据说,干这个的周围都有打手保护。他一有举动,门外便会跑来几个刺青男修理他。他赶紧转了一下话题:“聊什么?”

说着侧躺在床上。女人轻轻地躺在了床的另一侧。

“我的故事啊——我有个儿子,我怕他被人瞧不起。我们小城离这里很远。听说你们这里比较开放,我才来这里想多挣点钱……”

“你男人呢?”

“我要自己挣钱,再说那不过是……”

“一场梦?”

“我不确定。嗯,我只能确定我一个人来了蛇城,也很快喜欢上这个氛围。”

李海鸥听得莫名其妙。在这个暧昧的场景里,或者说有点像吊诡的氛围中,他也回想到这几天的经历,有点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