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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大半年,金虎没有跟我联系。我开始相信了朋友间的传言,金虎的投资出了问题。我的金笔化为乌有了,尽管我压根就没指望过,却又感觉受到损失。

那年的正月十三,金虎忽然打来电话,说是到了我的楼下,要到家里坐坐,给我拜个晚年。我连声说着欢迎欢迎。一年多未见面了,金虎的头发秃了许多也白了不少。他屁股刚一坐下,就把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推到了我的眼前,“太忙了,没工夫给你专门做支金笔。这些项链、手镯、戒指你先拿着,送送人挺有面子的。”我打开一看,黄澄澄的一堆,足有二三十件。我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摆手,一连说了几十个“不”字。

“没事儿,我发财了。这是点小意思,答应过的,你别见外。”金虎点了根烟,急促促地吸着。

“采着金子啦?”我兴奋得半信半疑。

“采着了。”他长长地吐了口烟雾。

“产量大吗?成色如何?”

“大。成色很好,不信你用牙咬咬,绝对四个九。刚开始总也钻不到金矿层,我死的心都有了,本想扔了算了,那两千万就算打水漂玩了。后来一咬牙再坚持一下,你猜怎么着,一下子钻到了地下金库里,打出来的金是成品,包里这些项链、戒指、耳环都是一天挖出来的。哈哈哈,人要是走了运,谁也拦不住。”他笑得眼泪直淌。

金虎就是这样一个有财运的人,也是一个要强好胜信守诺言的人。

过了几天,我从晚报上看到了一条触目惊心的长篇报道,金虎所在的那个市最大的一家黄金首饰专卖店被盗,店主损失惨重,用记者的话叫“洗劫一空”。盗匪从街对道的一间废弃的拆迁房里,开凿出了一条通向金店的地道,长达200多米,钻透店铺厚厚的水泥地面,把店内和库房的所有商品全部运走。警方称,这是该市乃至全国史上最大金店盗窃案,目前案件正在侦破中。

这件事搅得我心神不宁,每天折腾着把那包项链、戒指和手镯东藏西藏的,累得我瘦了两圈,并越来越相信那条通向金店的通道是我一镐一锹挖成的。

好 运

“我这个人总能给别人带来好运,只要我一沾边儿,啥好事都能成。朋友们说我可神了,属于幸运女神式的美女。旺财、旺夫、旺友,太奇怪了,有时连我自个儿都不敢相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谁要是请我吃个饭,给我送点儿礼,转身就能交好运,不是升官就是发财,你说神不神?”担任地产公司联络主管的白丽女士在所有社交场合的开场白和结束语总是这样说。

熟悉她的人当面全都争先恐后地附和她,并能提供一系列神奇事例。在我第一次有幸参加被白丽称为朋友的聚会时,饭桌上有好几位男士向我绘声绘色地描述了白丽美女给他们带来的意外之财和望外之喜。

一位政府部门的处长说,他的提拔就是白姐促成的,“那回我记得很清楚。我,老赵,还有郑总,加上白姐,我们一块儿搓麻将。郑总那天求我办事儿,手气不太好,输了两三万。我那天状态不错,连续和了四回,赢得最多。白姐夸我耳朵和鼻子长得有特色,属于富贵相,早晚能当上处座。结果没出两个礼拜,司长就找我谈提拔的事儿。怎么样,神吧,来,我得敬美女白姐一杯!”

另一位自称是青年科学家的博士立马接过话茬儿:“说到搓麻,我想起了有一回在‘惊涛拍岸’打牌了。那次白美女来晚了,我那天运气可臭了,全是碎牌,打了两个多小时就没赢过。等白姐一到,她往我旁边那么一坐,运气马上就来了。那牌抓的,清一色的大个儿。打到半夜也不犯困,精神头那个足啊,两眼像充了电似的……”

“那是我往你嘴里塞了片西洋参含片,别净说好听的,你和钱处长怎么回报我呢?”白丽娇滴滴地举起了酒杯,“我这个人就是旺友、旺夫,谁都这么说。”“我老公认识我之前,混得没个人样儿,就差睡桥洞了。你看现在,西装革履的,净穿大牌子。哼,你这辈子要是不对我好啊,你瞧着吧,天打五雷轰。”她边说边夸张地揪了一下趴在桌边打盹的老公。“好、好、好,对你好,对你好,我哪敢对你不好呢!”

老公迷迷瞪瞪地连连点头。

还有几位也跟着奉承,列举白姐的种种神奇。反正凡是与白美女见过面的人,事后要么升了职,要么赚了钱,要么分了房,要么出了国,个个都沾了光。就连老赵的小孩也说白姨救了他的命,有一只吃饭让鱼刺卡住了嗓子,正好碰上白姨到家里串门,他一看见美女姨姨不知怎么着,这鱼刺就下去了。

“你们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啊,神通大着呢!你们知道香港是怎么收回的吗?美国怎么就那么顺利占了伊拉克?嗨,说起来你们不见得相信,那都跟我有相当的关系。”白美女自信而神秘地冲在场的先生们逐个抛媚眼儿。

“‘9?11’那天,您要是在美国双子大厦就好了,那飞机肯定撞不上!”虽然此前我并不认识白丽,拿不出真凭实据证明她给我带来的幸运,但我不能光傻坐在那儿忙吃喝,我觉得自己有义务从一个虚拟的角度探讨一种可能性。

“你还甭说,不少人都这么替美国人遗憾。只要我在,那场悲剧肯定不会发生。真的,你看我的眼睛,会刷刷刷地放电,恐怖分子也禁不住我的诱惑。”白丽边说边用眼睛做放电的示范。别人被她电得哈哈直笑,而我的身上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吃完了饭,白丽女士要求我送她回家,她老公十分高兴地表示赞同,并约其他各位朋友换个地方喝茶打牌。我很不自然地搀扶着处于半醉状态的白美女下楼。

白丽住的公寓与我们吃饭的酒店只有一条马路之隔,距离不足一百米。白丽女士借着酒劲,不顾红灯禁行的提示,突然跑到快车道上,手舞足蹈地又唱又跳。这可把我吓坏了,我冲上前去一把拽住了她。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急救室的病床上,四肢和脑袋上缠满了绷带。白丽女士见我醒来了,一个劲儿地向我表功:“你说你多幸运,要不是我在你身边,你早就给轧成肉馅了。那辆车都撞报废了,你还能活着,简直是奇迹!而且,撞你的是一辆新款宝马,多有档次!我这个人就是旺友,总会给周围的人带来运气,这回你信了吧?”

当时,凭着我重度脑震荡的脑袋,觉得她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在我完全康复出院后,我瘸着腿一步一拐地走在路上时,又不时地怀疑白丽女士的说法——我因跟她在一起而发生了车祸,撞成了终生残疾,这怎么会是一种幸运呢?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若那天不是她在身边,我会不会一下子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呢?脑袋疼,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