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我们共同的母亲(第3/3页)

《欢乐》的遭遇让我们思考什么是经典形象,经典形象给后来的叙述带来了什么?

让我们闭上眼睛来想一想,我们读过的所有叙述作品,这些不同年代、不同地域、不同时间里出现的作品,在这一刻同时来到我们的记忆中时,作品原有的叙述已经支离破碎,被我们所记住的经常是一段有趣的对话,或者是一段精彩的描叙,而这些都和叙述中的人物形象有关,因此让我们牢牢记住的就是一个又一个的人物,我们不仅记住了他们的言行,也记住了他们的外貌,以及他们的隐私。

于是这些人物的形象成为了经典,毫无疑问这是文学在昔日的荣耀,并且长生不老,是一代又一代的阅读者的伙伴。应该说这些经典形象代表的是文学的过去,而不是今天,更不是我们文学的未来。

然而当很多人要求现在的作家应该像巴尔扎克、卡夫卡,或者像曹雪芹、鲁迅那样写作时,问题就出来了,我们今天的写作为什么要被过去时代的写作所笼罩呢?

人们觉得只有一个高老头太少了,只有一个格里高尔·萨姆沙太少,只有一个阿Q、一个贾宝玉也太少了,他们希望这些经典形象在后来的作家那里不停地被繁殖出子孙来。

从这里我们开始意识到经典形象代表了什么,它代表了很多人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愿望,经典形象逐渐地被抽象化了,成为了叙述中的准则和法规。人们在阅读文学作品的时候,对形象的关注已经远远超过对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关注。就像是一场正在进行中的时装表演,人们关注的是衣服,而不是走动的人。

这里出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虚构作品在不断地被创作出来的同时,也确立了自身的教条和真理,成为了阅读者检验一部作品是否可以被接受的重要标准,它们凌驾在叙述之上,对叙述者来自内心的声音充耳不闻,对叙述自身的发展漠不关心。它们就是标准,就是一把尺或者是一个圆规,所有的叙述必须在它们认可的范围内进行,一旦越出了它们规定的界线,就是亵渎……就是一切它们所能够进行指责的词语。

因此,人们在《欢乐》里所寻找的不是——谁是我的母亲,而是——谁是我们共同的母亲。

一九九五年四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