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拜冰之旅也不全是遁世自乐,而是站在更远处更古时来看我们这水陆大球。人类奢夸大陆,其实五大洲只是被海洋包围的几个超级大岛,当初泡在母怀的“洋水”里,像婴孩投胎一般,没有洋水,陆地就难活了。同样重要的是:全球的陆地被冰覆盖的面积占十分之一,有一个半中国那么大;而全球可饮的淡水有四分之三是藏在冰山、冰川、冰原里,三倍于所有的江河湖泊与大气中的水分。一旦大冰帝国崩溃,海洋就要涨潮,多少繁荣的港城水都被吞没,不知文明又要遭多久的浩劫。所以冰川长冻,不知为人类保全了多少水库,为洪水又设了多少巨闸。

一条冰川的身世颇为曲折。冰川的身份,简言之便是“潜移之冰”(ice in motion)。冰川的出身,是某一地区,特别是高寒的地区,降雪多过化雪。先是雪片凝成雪珠,积压多了便成雪饼,就是冰了。等到积重难挽,冰层底部抵不住引力,便顺着坡势下移,成为慢镜头的雪崩,慢者一日一寸,快者一日七尺。就这么,冰川会爬了,一面爬下坡去,一面势挟碎石与断岩,其量以百万吨计,辟出一道下山之路,志在入海。沿路的磐石磊磊就这么给推到两边,久之就塑出了峡江深谷。壮大的冰川潜移而不默化,很有耐性,终于抵达河口,却被造化拦下。几经海风吹拂,开始松软,再加海水侵蚀,领头的冰面就会崩落坠海,场面可观。据说霍普金斯冰川落冰之多,令人只敢在两英里外遥望冰崖。

赫巴德冰川背后的“靠山”都逼近海岸,高峻的飞峨威慑山(Fairweather Mountain)海拔四千六百六十三米,另一座魁岭(Crillon Mountain)也有三千八百七十九米。太平洋温和的西风被山势所阻,上升后遇到冷气凝缩,在海面便下雨;到山顶便下雪,一整个冬天会达一百英尺之多。到了夏天,内陆化雪,但在阿拉斯加东南这一带,太平洋的水汽湿润,沿岸仍然阴冷,年复一年,积雪永不化尽,乃累积成许多冰川。地理、气候与阿拉斯加相似的挪威、智利,也是山高近海,坡陡河急,难留重冰,成为冰川奇观的三大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