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鹿门书院(六)(第2/3页)

“大师兄!”

不远处有个人突然扬声喊:“你哥不见了!”

宋嘉树嘲讽:“你哥一刻不看着,一刻便不安分。”

李成蹊蓦然起身,一拳将他揍倒。

“你做的?!”

宋嘉树左脸顿时浮肿,一大块淤青,他不可思议地捂着脸,似乎没想到李成蹊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以至于将他苦心孤诣搭建起来的虚伪形象一瞬间尽数撕裂。

几个路过的同门见两人动起手脚,连忙过来相劝。

“宋师兄你没事吧?”

“两位师兄好好说,莫要伤了同门和气。”

李成蹊振臂抽出,抓过那人衣襟:“他去哪了?!”

书案笔架上挂着一枚半圆令牌,有淡金色的光芒缠绕,光泽熠熠。

“伯父喜欢把重要的东西,放在最不重要的地方。”

董其梁搁下画笔:“你就如此确定,这是货真价实的龙纹符令?”

薛琼楼摇头:“斗胆猜测。”

董其梁点头笑道:“我就喜欢赌,这一点和你爹不大一样。他有时候心思缜密得令人不寒而栗,和他下棋的时候,我还在考虑第一步,他已经预见到了收官,哪怕是迫不得已豪赌一把,也要大局在握,算无遗策,人尽其用。”

“太累了,活着还是要轻松一些。所以我和他不是同道中人。” 他继而看向立在一旁的少年:“他让你争夺符令,不应该仅仅只是为了取得进入琅环秘境的资格。”

薛琼楼退后一步,靠在几案上,有些散淡:“父亲的心思,如果伯父也猜不到,那我更是无从谈起。”

董其梁面色凝重:“既不赴约,也无音信,他到底在东域干什么。”

薛琼楼遥遥朝窗外望去,若有所觉,毫无征兆地话锋一转:“伯父,晚辈先告退。”

白梨裙角被拽紧,扯都扯不开,她只好蹲下来,耐心地对那人解释:“我是第一次来鹿门书院,没见过你先生。”

那人死不松手,看上去神志不清,自说自话:“先生不会离开书院的……我、我得找到他。”

白梨也放弃了和他掰扯,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先生是谁啊?”

仿佛冰天雪地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先是浑身冰凉,继而从头冻结到脚,他整个人呈现一股凝滞状态,木愣愣地连眼珠也不转动。

好似这句话给了他莫大的打击。

白梨在他眼前挥挥手:“喂,你还好吧?”

“住手!”

蓦然一声大喝从身后传来。

几名月白衣袍的年轻弟子匆匆赶来,李成蹊走在最前,心急如焚,全然不复今早在客栈初见时的稳重沉着,宋嘉树紧随其后,面色既惊且疑,半张脸颊上还有一片惹眼的淤青。

这帮人风风火火地赶来,密不透风地将两人围住。

蹲在草丛里、满身泥尘的憨傻年轻人抬起头,愣愣地打量着众人,目光麻木。李成蹊直接从栏杆上翻身下来,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替他擦着脸上的尘泥,“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人见了自己的弟弟,神情依旧木然,四肢蜷缩起来,呓语般呢喃:“先生……我要找我先生……”

白梨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摸不着头脑。

人群中有个面善的弟子顾及她初来乍到不知内情,歉然解释:“姑娘受惊了,大师兄的兄长他这里……”他指了指脑子,面露怜悯,压低声音:“有问题。”

见少女不解的神情并未消解多少,他又多解释了几句:“他叫李成言,原本也是我们书院弟子,天赋聪颖,资质也不错,本来该是他成为山长嫡传弟子,结果不慎被扶乩琴震伤了魂魄,就成了这副样子。”

“震伤魂魄?”方才白梨上手摸了摸琴弦,便被震得心乱如麻,动辄震伤魂魄,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琴是认主的。”那弟子道:“这把扶乩琴,并非是山主从洞天福地中捡到的法宝,而是他在自己的闭关小天地内炼制的法器,只认他一个主人,除非他有意教授给下一任继承人,否则会被琴身周围布施的禁制震伤魂魄。李成言那回只是试错了几个音,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山主本就有意让他继承衣钵,没想到他会如此心切,很是愧疚,便将希望寄托在他弟弟身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看了眼李成蹊。

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

李成蹊资质远不如他哥哥,为人倒是十分热忱,但单靠热忱,换不来先生们的青眼,所以董其梁又收了寒门出身的宋嘉树为关门弟子。

宋嘉树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朝白梨多看了几眼,笑道:“姑娘一个人在这不怕迷路吗?不如我来送你回去吧。”

白梨摆手:“我等人。”

“等人?”他四下张望:“姑娘的同伴,好像都已经走光了,怎么只扔下你一人在这?”

白梨简直百口莫辩,这种错综复杂的原因,该怎么让她一句话之内解释清楚?!

宋嘉树左右环顾的视线忽地停滞。

小筑的栏杆旁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隔着一条浅沟与一片水池,目光沉沉,如有实质一般压在身上。

“来了来了!”面前少女一阵风似的跑过去。

宋嘉树哑然,还真有人等啊。

白梨从人墙中钻出来,好似获得新生,做了个深呼吸,被日光晒得暖洋洋的空气直入肺腑,胸腔内也暖洋洋一片。

两人走在从芝兰小筑回去的小径上,经过一片芳菲园。

两侧桃李繁茂,风烟迷眼。薛琼楼放慢脚步,“刚刚傻站着干什么?”

白梨一口气断在喉咙里,简直无处诉冤:“不是你让我等你的吗?不然我早走了。”

太阳底下晒久了,她眼梢发红,那样斜人一眼,有些欲语还休的味道。

薛琼楼在一树垂丝海棠下停住脚步,露浓花瘦,千枝万朵,使他眉眼看上去柔和了那么一点,“方才那人,心气有余,心胸不足。”

白梨不知所云:“所以呢?”

“所以,”他言语中意兴阑珊:“没必要把他当回事,至于那些传言,听听就罢了,你不用去管。”

白梨这会终于听明白了,“你又怕我多想,想到不该想的去?”

“每回都是千篇一律的猜测,”薛琼楼看着她,嘲笑道:“你不该想的,除了我还能有谁?”

白梨:“……”

两人已经出了芝兰小筑所在的小园林,再往前就是棂星门,出了棂星门便出了鹿门书院,白梨记得还有三人没出来,在棂星门旁驻足:“我们这就要走了,不等一下其他人?”

薛琼楼头也不回,散漫道:“不用等他们。”

让别人等他,他就不等别人。

“那你先走吧。”白梨觉得自己要讲一点义气,“我留下来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