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回天籁(第3/3页)

令人惆怅的是,凭着我们的呼吁,天籁还能在我们的生活和艺术中占据多大的分量?

几个朋友对此非常悲观,认为现代文明的推土机很难抵挡。推土机一过,一切都可想而知。因此,谁也不愿和它作对了,现在的很多文化艺术,都已经成了推土机的伴奏音响。

我对此稍有乐观。不是乐观于推土机的终将停止——这是不可能的——而是乐观于不少人的心底可能还有文化良知存活。这些存活的因素只是点点滴滴,却是人间真文化千年传承的活命小道。

想到这里,我看了鄂温克族小男孩达维尔一眼,他正站在我的右边。

鄂温克族一直在深山老林里过着原始的狩猎生活,很多年来,政府部门在山下为他们建造了居住社区,又为了保护珍稀动物而限制狩猎,他们的生态改变了。面对着远比过去舒适和安逸的物质生活,他们却陷入了深深的苦闷。这是一种说不清楚原因的苦闷,其实也就是文化苦闷。因此,他们会在原来的狩猎地养几头鹿,或其他什么动物,过一段日子就上山去与它们一起住一阵,像过去一样。不要嘲笑他们过于怀旧,这是他们吃力地在与自己的文化“谈判”。

那天,十二岁的达维尔从合唱团回家,问刚刚从山上下来的奶奶和妈妈,还有没有老歌可以教给他。于是,几位长辈就开始在灯下一句句地回忆起来。几天下来,达维尔学到很多歌,而奶奶和妈妈则完全变了。像是受到了天神的指点,她们的笑容、步态立即变得自在和坦然。

这,已经属于一个民族的天籟了。

推土机永远会一步步推进。但我们还有骏马,还有不同年龄的骑手,可以扬鞭纵缰,去追回那些重要的东西。

点评一:

社会正在加速将人变成标准产品,充斥耳际的几乎是不带任何个性的交际语,内心的言辞消失之后,每个人所面对的只能是乏味的同类。如果不明白生命的意义,我们就将丧失人类最后的那一点特性。(老愚)

点评二:

天籁是自然的声响,非关教化。在教化的地方,没有自然;在自然的地方,无需教化。“越名教而任自然”,这是魏晋狂狷名士倡自然而反教化的行动哲学。大而概之,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为教化,道家为自然。而纯粹艺术精神,它更多地存在于自然而非教化中。然而,我们生活的世界是如此教化如此文明的,比如,在青歌赛考察素质环节,余先生面对被教化套牢的歌手充满无奈。好在还有那些“原生态”歌手,让人得以短暂地重返自然。(马策)

点评三:

什么是天籟,“天籁是天生自然”,不造假,不浮夸,不虚作。天籟之声,就是月朗风清之夜谛听到的那来自婆娑竹林绿海之中的本源音响,浑然天成;就是那草原上牧民们喉头不经意吐出的低低长调,沉郁怆然,就是那鄂温克族男孩把思念充溢屋宇,让情感产生双相共振的歌声。换句话,它就是中国文化艺术界逐渐失落的艺术生命特质:质朴天然。(廖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