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自掘坟墓(二十六)

威廉姆斯携带着难以估量的庞大动能俯冲到了我的面前,虽然我的心神几乎全部沉浸在了惊涛骇浪般的剧痛中,但双足还是反射性地一蹬,整个人都高速弹射到了斜后方离地二十多米高的空中。

连我都没想到自己能够一下子跳得这么高,被我蹬踏过的地面瞬间辐射开来了半径四米以上的密集龟裂,只是还没来得及辐射到最大半径,威廉姆斯就好似一枚空对地导弹一样坠落到了地上,随即这一片黑色石砖铺成的坚硬的地面居然变得像是柔软的湖面一般轰然拔地而起,成百吨重的石头泥土宛如逆流的瀑布一般冲到了超过二十米高的空中。一整条街道就这么变成了废墟,并且在之后被大片大片的黄土烟尘严密地笼罩在内,如雨点般掉落的石头泥土和烟雾甚至波及到了邻近的其他街道。

下一刻,烟雾的某一处被从内部击穿出来了一条真空通道——威廉姆斯重新从地面起跳,势头宛如巨大攻城器械抛射出来的一根长矛,转眼间就跨越了近百米的距离向我攻击而来。

在我的意识中,预读的结果无时不刻都在变化,有时候预读到他施展拳击打爆我的头颅,有时候预读到他再度抛出黑色球体来打击我,我的直觉仿佛成了一个进入磁场混乱区的指南针。这一点,想必对面的威廉姆斯也是一样。我们的直觉能够在战场上起到接近预知未来的奇效,但是当我们彼此对战的时候,预读彼此的行为就会成为一个没完没了的螺旋。

在这种前提下,决定谁能抢到先手的关键条件,就是彼此的物理速度。

我对于自己此刻的速度有着足够的信心,虽然不能说是一定超越了威廉姆斯,但是至少不会落在下风,而相对应的,我的身体则陷入了每过三秒钟就会迎来一次全面崩溃的症状。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只有三秒钟的寿命了,因为在祝福特权的作用下,只需要短短一秒钟,我就能够将自己的身体从全面崩溃的状态下重置回完全健康的状态。只要这个特权还没有耗尽,那么哪怕这具身体无数遍地跌入崩溃的深渊,我都可以通过祝福之力将其强行拉扯回来。

威廉姆斯最终用一记手刀刺向了我的喉咙,动手速度之快,甚至轻易打破了音障,在空中轰然拉出了一条笔直的白色云雾。而我则及时地抬起右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随即就在他的推进力下不由自主地以每秒钟一百八十米以上的速度倒退了出去。

是的,我接住了他的攻击——我再次确定,此刻的自己,有着在短时间内与他正面抗衡的力量。

“你至少服用了十五枚以上强化毒,是仗着超速再生才敢这么做吗?”他一边在惯性驱动下推动着我,一边流露出了审视的眼神,仿佛洞悉了我的身体状态,“每三秒钟就会崩溃一次,但是只需要一秒钟就能够恢复如初,真是了不起,不过……这不是你本人的力量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被你混淆了,这个力量的原主人应该是与你十分相似的人物。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与你无关。”我无意与他讨论其他剧本世界的事情,浑身传来的剧痛也令我的耐心不如平时。

紧接着,我抓着他的手腕直接将他丢向地面。

然而威廉姆斯能够飞行,他在即将坠地之前凭空停止下来,随即他抬起左手,凝聚出来了一枚黑雾球,向我高速抛射过来。

我没有任由黑雾球命中自己,在被攻击之前,我先在足底下凝聚出来了一块巨大念力踏板,再重重蹬踏,就这么在空中移动闪避他的攻击。

这块念力踏板呈现圆形,半径足足接近十米,也就是说直径接近二十米,是我眼下随机应变想出来的空中移动办法。如果是一般的念力踏板,那么承重量只能承载一个强壮的成年男子,根本无法承受我此刻的蹬踏力,但是做成巨大踏板的话,就能够借助一瞬间下沉反馈的空气阻力来获得足够的反作用力。虽然蹬踏一次就会完全报废,但我本来就是打算随造随用的。

威廉姆斯见远程攻击失利,就拾回了接近战的方针,冲上前来施展出了密集如狂风暴雨般的拳脚攻势。

“为什么宁可做到这种地步也要阻止我?”他一边质问、一边击出拳头打向我的眉心。

我偏过头避开这一击,紧接着后退开来,试着将战场转移到另外一处。与此同时,我说:“你要灭绝人类,而我也是人类,这作为理由应该足够充分了。”

“不要故作不知,你已经从剑骨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并且用测谎的道具验证了真伪。人类的灭绝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事情,现在由我之手来毁灭的话,至少能够享受到无梦的长眠,而若是放任人类面对毁灭日,那么噩梦将会永远与人类如影随形,届时哪怕想要自我了断都是做不到了。”威廉姆斯的神色中透露出来了一股疯狂的冷酷,他自然是有资格说出这种话来的。据剑骨所说,他在未来中几乎尽了所有能够想得到的办法,数不清的智者加入了他组织的头脑风暴,数不清的英雄参与了他领衔的调查行动,然而无论是智者也好、英雄也罢,最终所有人的智慧都陷入了枯竭、所有的细节都被挖掘、所有的资源都被耗尽,别说是对抗毁灭日,就连“毁灭日从何而来”这种最基本的问题都没有搞清楚。

如果没有绝望到这种地步,那么善良如他想必也不会做出灭绝人类的决定吧。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即便说是“史上最大的自掘坟墓”也不为过。

我应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呢?虽然我不可能真的对他这么说,但是这时候其实只需要一句“因为我收到的指令就是要阻止你”就可以了。只不过,我觉得,即使自己没有接收过这条指令,我也很可能会站到威廉姆斯的对立面去。这种想法是这么的明确与强烈,以至于即使此刻我如此疼痛,也完全不认为自己会在精神上表达出怯弱的意思。

我始终相信,他的选择也是正确的。

但未来这一选择题从来都不是单选模式。他的正确,并不能证明其他选择的错误;他的逃避,也不会成为其他人都能够接受的末路。在巨大的绝望阴影下,是自我了断、还是愤而反抗,所有人都有为自己的结局做出抉择的自由,就像是约翰和大师手下那些掘墓人对我说过的一样:或许我们无法决定自己如何出生,但至少可以决定自己如何死去。

“你不应该替其他人做出选择。”我对他说。

“或许我是做错了,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未来的权利,但是有一点你要清楚,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看清自己的未来。大多数人既没有看清未来的智慧,也没有做出选择的力量,既然我能够看清他们的未来、并且帮助他们做出更好的选择,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够这么做?”威廉姆斯先是反问,然后说,“哪怕现在的他们觉得自己不需要我的帮助,但要是一直等到未来追悔莫及之后,那就万事皆休了。没有人能够在毁灭日的面前维持尊严和体面,自掘坟墓的确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至少是比毁灭日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