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校园:在希望与迷茫中出走(第3/3页)

开始还是欢声笑语的,同学们的祝福声声入耳,然而酒过三巡,最初的哭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接着便传染开去,形成了哭声大合唱,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下怎样的场面呢!

而这又是怎样的一个婚礼?多年以后,我们的师母得上了一种不太好治的病,不知怎么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我竟忽然想起那个悲壮的婚礼,并开始拥有一种强烈的内疚。如果不是那样的一种心情,如果不是那样一种离别在即的气氛,也许婚礼该是喜气洋洋的,那么师母得到的祝福会更多,病,或许就无从扎根了。

写下这段文字,愿能是个祝福,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我们这些已经远去的同学愿用遥远的笑容和真诚的祝福补上婚礼的那一课,愿师母能从病痛中走出。

我相信众人的祝福是药。

这个婚礼宴席我不知道是怎样结束的。因为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我在宿舍的床上。那些没有喝多的同学互相搀扶着回到教室,在《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这样强劲的节奏中,跳了一夜柔情的告别舞蹈,我不知道那该是怎样的一种舞会。

剩下不多几天中,该照相的照相,该喝酒的抓紧喝,但更重要的是每个人在彼此的毕业留言册上留下自己的话语。

十年后,我打开好久不敢翻开的毕业纪念册,十年前的心情和心态重回眼前,平和的告别日子里也许留下的更多是彼此的祝福,但我们这一届太特殊了,竟多是一种依依不舍的情感和对前途的迷茫。

在我的本子上有这样的文字:

“老白,哭是另一种坚强。”

“五十年后,面对行刑队乌黑的枪口,我们想起那个相聚的午后,然后感叹当初为什么不很快乐地活着?”

“在广播学院哭过几次,每次总有你在场,以后哭的机会不多了。”

“原来以为这世界就是我们的了用许多颜色来画了个痛快可爷爷领着叔叔来了说真庸俗真下流真可笑你这样画没道理你眼里看到的不是太阳不是星星不是人不是右侧通行的高速公路……”

“酒后黄昏,我摇摇晃晃走到生命消失的地方,雨打风吹后的绿草丛上,白花依在,我才明白有些事想忘也忘不掉,于是带着忘不掉的过去赶海。”

…………

在岁月面前,我只好投降。毕业十年后,我和同学一起再回校园,于是,我在当初睡了四年的床上留影,背后的照片被新人类换成了周慧敏,桌上有我不熟悉的电脑,其他,还有什么变了呢?

打开这样的纪念册,就像打开一段尘封的历史,珍贵的东西总是不敢去随意地触碰。生命中最快乐的四年就这样在伤感中翻过去了,那些青春的迷惘和狂妄,那些足球场上胜负后的笑声和眼泪,那些无拘无束的梦想,那些没有任何杂念的友谊,都如同毕业纪念册一样,在仔细翻阅过后就合上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最后分手的时候终于到了。校园里没有往年那样低年级同学为高年级同学送行的场面,因为低年级的同学都在各自的家中关注着时局的变化,而我们却不得不彻底从校园中离开,只好自己为自己送行。

打行李、捆书箱,一切亲力亲为,忙完自己的还要去帮女生的忙。一切收拾停当,把所有的行李堆放到校园里等待托运。那是一种逃离的景况,一切都杂乱无章,行李旁的毕业生们,脸上看不到对未来的兴奋和乐观的冲动,迷茫和疲惫是共有的表情。

行李托走回到空荡荡的宿舍,大家平静地沉默着,似乎是在为最后的离别酝酿着感情。

到了执手泪眼相送的时候,我走得晚,因此竟有两天的时间是在火车站度过的。一拨一拨地送着,去湖南的,去甘肃的,去山西的,去福建的,每送走几位同学就是送走一段记忆,哭声也是从最初的共振走向最后的哽咽,那几天的站台,倾盆而下的是泪雨。

我也要踏上火车,虽然不久以后还要回来,但这一次的火车开动毕竟与以往不同。和车窗外的同学在火车启动的提速中越来越远,真诚和快乐的日子也如此离我们越来越远。在长春,送下了好朋友又登车,早上到了哈尔滨,由于我的目的地是海拉尔,因此得等到晚上倒另一辆车,为了度过这空白的一天,我上午到了松花江边。夏天的哈尔滨舒服极了,和煦的阳光打在脸上,竟打出了我的睡意,好久好久没有睡过整觉了,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疲倦至极。于是用提包作枕头,把自己放倒在江边的长椅上,很快就睡去了。

那一觉似乎没有梦。

我的四年大学生活,就在松花江边的一条长椅上,在睡梦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