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第2/2页)

名誉及利养,愚人所爱乐。 能损害善法,如剑斩人头。

印光与太虚

与虚云、弘一同为民初高僧的印光大师,是佛教净土宗的第十三代祖师,他生于清朝咸丰末年(公元一八六一年),一九四〇年十一月四日往生,世寿八十岁。

印光大师一生专弘净土法门,使得净土修持到民国以后得以发扬光大,他在生前居住的房子里有一佛堂,并不供佛像,只用毛笔在墙上写一个大字“死”,告诉门人学佛要天天都为生死而学,念佛要日日为生死而念,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有所成就。他生平甚少讲经说法,而以尺牍文章弘扬佛法,留有《印光法师文钞》《印光大师嘉言录》等书。

印光法师往生的当天凌晨一时三十分,对弟子说了一首偈:

念佛见佛,决定生西。

到凌晨二时十五分,由床上站起来洗手,对弟子说:“蒙阿弥陀佛接引,我要去了。大家要念佛,要发愿,要生西方!”说完后,面向西方而坐,念佛。

凌晨三点,他对弟子妙真和尚说了最后法语:

要维持净土,弘扬净土,勿学大派头!

一直念佛到凌晨五时,安详西逝。

我们看印光大师的遗言,虽不具有偈的形式,但却栩栩如生地映现了净土一代宗师的言容语气,这种直截了当的话语风格,也和净土宗追求了生脱死的明白义理相互呼应,说穿了就是:念佛!念佛!念佛!

民国初年另外一位大师是太虚和尚,太虚大师是民国中国佛教的集大成者,他对天台、贤首、禅宗、净土各宗都有涉猎,并长于融贯统摄,自成一家之言,著作极丰。太虚大师对中国佛教的发展有重大影响,他提倡“人生佛教”,革新佛教的教理、教义、教制,他并认为佛教徒应见政教之关系,他东游日本、弘法欧美、访问南洋,派弟子前往佛教国家留学,促成了中国佛教的国际化趋势。

由于太虚大师对政治、社会、人生、建僧的参与,成败互见,因此毁誉参半,不像虚云、弘一、印光三位大师得到一致的敬仰,但他的影响极大,列为民初四大高僧应该是没有疑义的。

太虚大师生于清朝光绪十五年(一八八九年)十二月十八日,于一九四七年三月十二日中风舍报,世寿五十九岁。

太虚大师过世前五天,为玉佛寺的震华法师对龛,心极哀恸,写了一首偈,这首偈成为他的最后遗墨,也可以算是自己的遗偈了。因为他写完此偈就中风,五天后去世,偈云:

诸法刹那生,诸法刹那灭; 刹那生灭中,无生亦无灭。

其实,在这一年春天,他写过两首诗偈,就隐隐然有遗偈的味道了,一首是他回到一别十年的雪窦寺,不胜兴奋之感,写了《重归雪窦》:

妙高欣已旧观复,飞雪依然寒色侵; 寺破亭空古碑在,十年陈梦劫灰寻!

另一首为《奉奘老》:

吃亏自己便宜人,矍铄精神七四身; 勤朴一生禅诵力,脱然潇洒出凡尘。

圆满自在•生死无碍

我们读了民初高僧的诗偈,颇能感受到遗偈所表达的精神,而在中国佛教史上,精彩的遗偈更是难以胜数。我在这里依年代选录十首动人的遗偈,或可窥见禅师与禅偈的风貌。

一、晋朝僧肇遗偈:

四大非我有,五蕴本来空; 掉头挨白刃,恰似斩春风。

二、唐朝大同遗偈:

四大动作,聚散常程; 汝等勿虑,君自在行。

三、宋朝宏智遗偈:

梦幻空花,六十七年; 白鸟烟没,秋水天连。

四、宋朝行端遗偈:

本无生灭,焉有去来; 冰河发焰,铁树华开。

五、宋朝法远遗偈:

来时无物去亦无,譬似浮云过太虚; 抛下一条皮袋骨,还如霜雪入洪炉。

六、宋朝楚石遗偈:

真性圆明,本无生灭; 木马夜鸣,西山日出。

七、宋朝一宁遗偈:

横行一世,佛祖吞气; 箭已离弦,虚空坠地。

八、元朝宗衍遗偈:

雨落天垂泪,雷鸣地举哀; 西方诸佛子,同拥马车来。

九、明朝了改遗偈:

行年八十七,相违在今夕; 撒手威音前,金鸟叫天碧。

十、明朝了元遗偈:

觌面绝商量,独露金刚王; 若问安心处,刀山是道场。

到这里,我们稍能贴近遗偈的共同风格,就是简明扼要,纯真而不矫饰,虽是寥寥几句,却是一生行持的提炼,真了生死的看法,对我们学佛的人来说,使我们可以把自己提拔到高处,来回观整个人生。

若以诗的立场来看,遗偈不尽合于诗律,同时,这种形式也并不难写,问题是在于,能在临终之前说出或写出遗偈,至少应具备三个条件,一是必须预知时至,在从容之中圆寂,否则匆忙暴毙,何偈之有?二是必须最后一刻仍然灵台清明,意念不乱,否则昏迷病榻,偈从何来?三是必须长久修持,能自流露,否则临终胡言乱语,能遗下什么对人心有益的偈呢?

当我们看到这些简明易晓的遗偈,不应该小看,像“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固然是优美而动人,“无来亦无去,没有什么事”又何尝不使我们有悟道之慨呢?历代高僧大德所追求的,也无非就是前者的圆满和后者的自在罢了!

要达到圆满自在,生死无碍的境地,唯一的道路正是虚云和尚的遗偈:

勤修戒定慧, 息灭贪嗔痴。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