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思想的高墙上(第2/2页)

在我看来,罗尔斯的《正义论》就是专业化思考哲学问题的典范。几乎在每个学期的第一堂课上,我都会给学生转述罗尔斯的一段话:“原著是务必为人所知、所尊重的东西……我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正在研究的这些人物比我要聪明得多。如果他们不比我聪明的话,我为什么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我的时间和同学们的时间呢?如果我在他们的论证中发现了一个错误,我便假定他们也发现了它,并且确信他们已经对它作了处理。那么,他们是在哪里处理它们的呢?我考查他们的解决办法,而不是我自己的解决办法。……我不愿意向这些榜样提出反对意见;因为那样做太容易,而且会忽视一些重要的东西。”

我相信罗尔斯的这个断言同样适用于罗尔斯本人。剑桥大学的教授奥诺拉•奥尼尔曾经在一篇辩护文章中说过一句很不谦虚的话:“罗尔斯再一次想在了批评者的前头。”当然,想在批评者的前头,并不意味着能够成功地回应每一个批评者,而只是说罗尔斯对于正义及其相关的所有问题有过通盘的考察,并对于每一种可能的批评都做出过自己的解释。《正义论》绝非无可指摘,但是如果有人认为三言两语就能驳倒罗尔斯,并因此自鸣得意雀跃不已,那我只能对他表示遗憾,因为“那样做太容易,而且会忽视一些重要的东西”。

初看起来,《正义论》和《哲学研究》简直风马牛不相及。但世界就是这么的奇妙,维特根斯坦的学生马尔康姆正是罗尔斯的大学启蒙老师,这让我一直深信罗尔斯在最根本的精神气质上与维特根斯坦有着非常隐秘的关联——真正的哲学家都在以不同的方式教会我们差异。

不过仅仅认识到差异性仍然不构成全面的理解。按维特根斯坦的想法,“我们对某些事情不理解的一个主要根源是我们不能综观语词用法的全貌”,而所谓理解,就是在看到差异的同时又“看到联系”。这个说法让我想起圆明园里的“黄花阵”,这是一座乾隆年间修建的迷宫,我曾先后去走过三五回,每一次我都比别人更快地走出迷宫,不是因为我更加聪明,而是因为我的个子高,所以我可以探出迷宫的围墙看清楚哪一条是死路哪一条是活路。

思想同样如此,只有站在思想的高墙上,我们才可能看清楚那些沟壑,明白哪里是死路哪里是活路。

(2011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