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S兄(第3/3页)

闲来无事时跟朋友们一起瞎猜,有人说,基督信仰(的原初)很可能目睹过天外智能的降临,所以《圣经》中的神从不具人形,只是西奈山上的一团光耀。今天你又跟我说,佛家、道家很可能也是亲历过某种神奇状态。两种猜想都很浪漫,也很美妙。因而我想:说不定这正是两种文化之大不同的根源。由于“对初始原因的敏感依赖性”,演变至今,便有了如此巨大的差别。——此一节不必认真。

这两天再看《西藏生死之书》,其中的“中阴”呀、“地光明”呀,确实跟你说的那种感受一样。所以我对我以上的想法也有疑虑;很可能如你所说,我们在人的位置上是永远不可能理解那种状态的。但我又发现:书中说到的那些感觉或处境,还都是相对着人的感觉或处境而言(或而有)的。所以我总想像不出:一种感觉,若不相对着另一种感觉,怎么能成为一种感觉?一种处境,若不相对着另一种处境,将怎样描画(或界定)这种处境?换句话说:我不能想像一种无边无际的感觉怎么能够还在感觉中,或一种无边无际的处境,怎么还可以认定是一种处境?无论是“言说使人存在”,还是“痛苦使人存在”,其实说的都是:有限使人存在,有限使无限存在,或有限与无限的对立使存在成为可能。

有兴趣,再聊。我这人好较真儿,别在意。于此残身熬过半百,不由得对下场多些考虑。

祝好!

铁生

2003/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