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骑天涯(第2/4页)

他把那期《参考消息》珍藏起来,把骑自行车周游世界的梦想放在自己心灵深处挥之不去的地方。

1989年,他高中毕业,没去参加高考。他想,上四年大学,毕业后再工作几年,等钱存够时,他已经骑不动了,还怎么实现梦想呢?为了心灵深处的那个梦想,他要马上工作挣钱。他想办法进了刚开张的王府饭店,周游世界需要外语,在这家涉外酒店,他练就了流利的英语,并从服务员做到了大堂领班。

那年代,进饭店的不都是住店,很多人在饭店大堂谈生意。他很快找到了合作伙伴,开始从国外进口自行车零件来中国卖,并为自己攒自行车。

父亲常对他说——“有了梦想,就要全力以赴、竭尽所能,拿出架势来”。梦想谁都有,但要实现它,得经常问自己为之付出了什么。

为了实现周游世界的梦想,他拿出了“自虐”的架势。

他不抽烟,不喝酒,几乎不喝饮料,一日三餐以馒头、大饼、青菜和白水为食。他相信,对生活的需求越低,户外生存的能力就会越强。无论在家还是出差住店,他都坚持睡在地上。他知道,以自己打工和做小买卖攒的那些钱要想环游世界,旅馆是住不起的,他要训练自己随地而眠。

1993年,他骑车去了广州,1997年又骑车去了上海,1998年夏天,他开始了最后一次自我拉练。他想,西藏要能骑回来,周游世界便可以开始了。他从北京经格尔木到拉萨;再骑至日喀则、定日到珠峰大本营,最后,返回拉萨,顺着川藏线,经成都回到北京,历时五个月。在青藏高原,他碰到狼群,他把自己的羽绒服烧了,吓走了狼群;在珠峰大本营,他遇到一个四十来岁的日本人,日本人抽烟,烟头掐灭在胶卷盒里。他想,在这方圆几十公里荒无人烟的地方,若是来1000个中国人,也许会留下1500个烟头。日本人的自律精神深远地影响了他。他相信:运气并不可靠,他必须不断磨炼自己的能力,自律行为,以随时应付运气用尽的那一刻。

睡袋、防潮垫、衣服、食物、水、相机、日记本、世界地图册、修车工具、手电……以及一些零碎的小东西。1999年5月,郭大浩背上35公斤的背包从北京出发,经新疆进入哈萨克斯坦,开始了漫长的环球之旅。那一年,他29岁。

从哈萨克斯坦进入吉尔吉斯斯坦,再进入乌兹别克斯坦都算顺利,但在乌国办理土库曼斯坦签证时,他被土国拒签了。除了一本贴了三张签证的护照,他什么资料都没有。拿不到下一国的签证就意味着他必须打道回府,而他并不甘心只三个国家便从周游世界的梦里醒来。

他决定“闯关”。

乌兹别克签证到期的最后一天,他离开了乌国海关。没有土库曼斯坦签证他进不了土国,乌兹别克签证过期了,他也回不去乌国。他把自己逼成了乌土边境那500米真空地带上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一星期后,中国驻土库曼斯坦大使馆为他开具了一份外交照会,以国家名义向土国为他作了签证担保,他骑进了土库曼斯坦。

闯关时,他没想过会得到中国使馆的帮助,他那时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外交照会。当他在中国驻土国使馆里讲述了自己的梦想并为其展开的架势后,一位姓鹤的参赞对他说:“大浩,骑!能骑多远骑多远!”

开了“外交照会”的头,后面的中国驻外使馆就不好否定了。他像年糕一样,粘上了他们。几十个驻外使馆为他的签证开具了外交照会,条件是禁止他接受任何商业赞助。他成了外交部的知名百姓。驻芬兰大使吕新华给过他200美元,二十多位大使给他留下勉励的话。

“外交照会”一年两年行,十年八年就不合适了。时间久了,外交部领导对他有了意见。

“都跟你似的,拿使馆当旅行社,外交部还工不工作了?”

“可有几个中国人像我呢?”

“有一个就够乱了,你也积累了几十个国家的签证,以后自己想办法吧,外交照会以后没有了,这是上面领导的意思。”

方便之门关上后,他重新感受到了签证之苦。

中国护照到哪儿都是‘红灯’。无论大国小国,穷国富国,签证申请得越多,就越能感受这本护照有多少不好用。他没有邀请函,没有酒店和机票预订,也没有工作证明,收入证明,除了一些登过他事迹的各国报纸和几本用过的护照,他什么都拿不出来。没了外交照会的“绿灯”,他举步维艰。

自行车环球旅行者/晏礼中摄

“所有国家都欢迎旅行者,但你很难让那些签证官相信咱是来旅行的,不是来打工的。很多日本人、韩国人只需填张表就能拿到的签证,就因哥们儿递进去的是中国护照,他们就要求我回北京办理,说没法在第三国了解我。还有些跟中国关系很好的国家,同样会拒签,中国再怎么崛起到这事儿上都没用,国家和个人根本就是两回事。而拿不到那些该死的签证,哥们儿就得打道回府。所以,我必须跟各种各样的护照歧视做斗争,让‘红灯’变‘绿灯’,通过个人的努力,让咱中国护照变得好使起来。”

为表明自己是真正的旅行者。他会在申请签证递护照时,附上一张路线图。图上标着他从首都到边境口岸要走的路线,圈着沿途经过的城市,还注明了各城市间的公里数和自己骑车的天数。

签证就像赌博,没人确定自己哪天会走运。在哥斯达黎加,一名男签证官看完他的路线图,听完他的介绍后把他拒了,过了一礼拜,他又去,同样的图,同样的话,因为是另一个女签证官,半小时后,签证到手。

跟拒签比起来,他更怕“回去等消息”这样的答复。拒了他还可以再来向其他签证官碰运气,而等消息只能是默默地、度日如年地干等,问也没用。

等签证时,他一天就吃一顿饭,东西尽量少吃。没消耗时得节约,有限的那点钱,得花在刀刃上,不能浪费一分。他相信饿死并不容易,但吃坏肚子很容易。五花八门的各国食物,他会给它们拍照,但从不品尝,因为,病从口入。在“干净、简单”的饮食原则下,面包、饼干、巧克力和罐头成了他常年在外的四大主食。他也许是硬汉,但拉不起肚子,进嘴的东西很重要。

水是唯一可以多喝的,多喝水才能少吃药,如果签证需要等上好几天,他就会买25升的桶装水而不买瓶装水,因为这样合算。

有些国家的签证像兔子一样,不是肯等就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