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南西东](第2/2页)

一个衣服褴褛的乡村女人,敞着怀喂小孩子奶吃。奶是那样的瘪瘦,身体恐怕没有一点点营养;我想那孩子吸着的一定是他母亲的一点残余的血液,血液也是非常稀薄了的。

女人的头抬起来了,我看见了她的一付苍黄的脸,眼睛是枯涩的,呆呆的望着从窗外飞过去的土丘和莽原……

汽笛响了,孩子从睡中醒了;同时这个作母亲的也好像从什么梦境里醒觉了。把孩子抱了起来,让他立在她的膝盖上。

孩子的眼睛望着我,我的眼睛也望着孩子的。

“喂!叫大叔啊!”女人的眼睛也望了我和孩子。

孩子的脸,反转过去望他的母亲了。

“叫你叫大叔哩。”母亲的脸,被笑扯动了。

孩子的腿,在他母亲的膝盖上不住欢跃着,神秘的看了我一眼,又把脸转过去了。

“认生吧?”

“不;大叔跟你说话哩。”

笑着,一个大的,一个小的脸,偎在一起了。

车再停的时候,她们下去了。

在这么短短的两站之间,孩子的心中或许印着那么一个“大叔”的影子;在这么长长的一条旅途上,陌生人们的眼里还依旧是陌生的人们罢。

红酒

傍晚,车停在一个站里等着错车,过了一刻,另一列车来了。起初很快,慢慢地就停在对面了。

这边的车窗正好对着那边的车窗,但那边车窗是被锦绣的幔子遮住一半。就在这一半的窗子之下,我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台子,台子上放着一个黄绫罩子的宫灯,灯下映着明晃晃的刀叉,胡椒盐白瓶子,多边的盘子……还有一个高脚杯子,杯子里满盛着红色的酒液。

看见一只毛茸茸的手把杯子举了一下,红色的杯子变成白色的了。

看见两只毛茸茸的手,割切着盘子里面的鱼和肉,一会儿盘子里狼藉的只剩下碎骨和乱刺了。

看见高脚杯里又红满了……

又是一只毛茸茸的手伸出来了……

那边的人,怕已醺醺然了,可是这只毛茸茸的手,仿佛从我心里攫夺了什么东西去的,我的心,觉得有些痉挛起来。

——红酒里面,是不是浸着我们的一些血汗呢?

大地被压轧着响了,对面的列车又开始前进了。

一九三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