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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们确实有个人专属的购物服务。”她说,“如果你想要,我来帮你预约?”

“噢,不。”我说,“是今天晚上要用的,恐怕现在就需要。”

她上下打量我:“你要去哪里?”

“疾速。”我得意地说。

她噘噘嘴,缓缓点了一下脑袋:“你穿什么尺寸?十二吗?”

我点点头,佩服她只靠目测就能准确地猜到尺寸。

她看看手表。“跟我来。”她说。百货公司里有各式各样的店面,她带我到最不起眼的专卖店。“好了,我就凭直觉。”她说,“这个……”一条细长到荒唐的黑色牛仔长裤,“配上这个……”黑上衣,类似棉衫,但以人造丝料制成,背部开了个洞。

“真的吗?”我说,“我本来想要穿一件不错的连衣裙,或是裙子加女衫。”

她再次上下打量我。“相信我。”她说。

更衣室很小,弥漫着未洗的双脚和空气芳香剂的味道。牛仔裤看来太小,可是奇迹似的在我四周伸展,我竟然扣得起来。上衣松松的,有个高领。我虽然看不到背后镂空的部分,但我觉得自己恰好被隐藏起来。我看起来就和别人一样,我想这就是重点所在。我穿着那套衣服,拉下标签,放在地板上,然后折起上班时穿的衣服,塞进购物袋里。我拿起标签让那个女人到收银台结账。

我现身的时候,她流连不去。她说:“你觉得怎样?看起来不错吧?”

“我买了。”我说着便把条形码递给她。

不过,我忘了衣服上夹了防盗装置,我俩挣扎了一番才拆下来。最后,我必须到柜台后面,在她身边屈膝后倾,这样她才能用固定在柜台上的消磁机器拆掉装置,逗得我们最后都笑出来了。我想,我以前从没在店家里笑出声过。结账之后,我试着不去想自己花了多少钱。

她再次从柜台后面出来:“你介意我说件事吗?鞋子……的问题。”

我往下看。我穿着工作鞋,就是那双用尼龙搭扣固定的、舒服的平底黑鞋。

“你叫什么名字?”她说。我觉得有点困惑,我的名字和买鞋有什么关系?她等待着,静候我回答。

“艾莉诺。”我非常犹豫地承认,原本考虑说个假名或笔名,我绝对不要透露我的姓氏。

“问题是,艾莉诺,紧身牛仔裤其实应该要搭踝靴。”她说,态度严肃得好像医院顾问在给人医疗建议,“你想到鞋子区去看看吗?”我迟疑了。“我不拿佣金什么的。”她静静地说,“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找到对的鞋子,装扮就整个完美了。”

“人要衣装,女人要佩饰嘛!嗯?”我说,她没有笑容。

她拿靴子给我看,设计得这么窄、鞋跟又那么高,荒谬到惹我大笑。最后,我们都同意这双够时髦,而我也能穿着走路,不用冒着脊椎受伤的危险,符合我们各自的要求。六十五英镑!我再次递上信用卡时,暗想,老天,有些人得靠这笔钱过一个星期呢。

我把黑鞋塞进我的购物袋。我看到她先瞅着它看,然后又望向提包区。我说:“噢,恐怕不行,我的经费现在用完了。”

“啊,这样啊。”她说,“那只要塞进外套寄放区,就没问题了。”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是时间搭着带翅马车迅速接近。

“克莱儿,真的非常谢谢你帮忙。”我说着便凑去读她的名牌,“真是太有用了。”

“别客气,艾莉诺。”她说,“最后一件事:百货公司再过十分钟就打烊了,可是如果你动作快,在你离开以前,可以下去稍稍改变一下造型——美妆部在一楼,就在出口旁边。去找芭比·波朗,跟她们说是克莱儿叫你过来的。”

说完她就走了,收款机已经开始计算今日的入账,其中有许多部分是我贡献的。

我说要找芭比,那个化妆专柜的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里就有一个。”她说,没对着任何人回话。

这里的镜子多得不得了,我纳闷儿,这样是否会鼓励人自言自语?

“坐上去吧,亲爱的。”她说,指向高到荒唐的凳子。我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可是过程中有失尊严,多少是被新靴子阻挠所致。我坐在双手上,好藏住它们——上面红肿破损的肌肤,在刺眼的顶头照明之下像在燃烧,每个瑕疵、每寸破损都无所遁形。

她拨开我脸上的头发。“好了。”她边说边打量我,看得有点太仔细,“你知道吗?这个根本不是问题。芭比有一些神奇的遮瑕用品,可以搭配任何肤色,我没办法除掉全部,可是一定可以把它变到最小。”

我纳闷儿,她是不是一向都用第三人称来称呼自己?

“你在讲我的脸吗?”我说。

“不是啦,傻瓜,我说的是你的疤痕。你的脸很好看,皮肤透亮,知道吧?好了,看着吧。”她的腰间挂着工具袋,就像个木工或水电工,她工作的时候,舌头会从嘴角探出来。

“再过十分钟就要打烊了。”她说,“所以我要把重点放在遮瑕及眼部,喜欢烟熏眼妆吗?”

“我不喜欢任何和烟有关的东西。”我说。然后诡异的是她又笑了,真是个怪女人。

“等着瞧吧……”她说着,便把我的头往后推,要我往上看,然后往下看,然后转往旁边……碰触得这么频繁,用这么多种不同的工具,她靠得好近,我都闻得到她的薄荷味口香糖,但盖不住她稍早喝的咖啡的味道。铃声响了,她咒骂一声,扩音器宣布,百货公司现在要打烊了。

“时间恐怕到了。”她说,退后一步欣赏自己的作品,她递了手拿镜给我。我不大认得出自己,因为疤痕几乎看不见了,眼睛周围有浓重的炭黑色,让我想起近来看过的关于狐猴的节目,我的嘴唇上抹了马歇尔罂粟花的颜色。

“怎样?”她说,“觉得如何?”

“我看起来像马达加斯加的一种小型灵长动物,或者是北美洲的浣熊,真是迷人!”我说。

她用力笑到双腿交叉,把我从椅子上赶下来往门口送去。

“我应该要卖彩妆产品和刷子给你。”她说,“如果你想的话,明天回来说要找艾琳!”

我点点头,挥手说再见。不管艾琳是谁,我从她那里购买武器等级的钚的可能性会更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