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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过得有点吃力。有好几次,雷蒙突然来访,表面上是说要送吃的来,或是替鲍伯转达信息,事实上是要确定我没寻短见。如果我要编写简要的字谜线索来形容雷蒙的神态,就会是高深莫测的反义词。我只希望这个男人不要随便跑去打牌赌博,因为我怕他会空着皮夹下桌。

他竟然不嫌麻烦,花力气在我身上,尤其发现我的时候,我正陷入演唱会后那种糟糕状况。以前,不论我是伤心或低潮,我生活中的相关人员只会打电话通知我的社工,然后我就会被移到其他地方。雷蒙没打电话给谁,也没叫外头的机构介入,他选择亲自照顾我。我一直在思索这点,推出的结论是,有些人面对令人头疼的行为时,并不会因此就和你斩断关系。如果他们喜欢你(我记得,我和雷蒙都同意我们现在是哥儿们了),那么,这样看来,即使你悲伤、低潮或有难缠的表现时,他们还是准备好要维持联系。这对我来说算是某种启示。

我忖度,家人是否就是这样——如果你有父母、姐妹,不管怎样,他们都会在。并不是说,你可以把他们视为理所当然的存在——人生中,不能把任何东西当成理所当然的存在——而只是你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如果你需要他们,不管状况变得有多糟,他们都会在。我并不容易羡慕别人,可是我必须坦承,当我想到这点时,心中会涌现一丝羡慕的感受。不过,我永远没机会经历了——经历什么?我想,是无条件的爱吧——想到这点就不禁涌现忧愁。相较于这种忧愁,羡慕仅仅是次要的情绪。

可是,已成定局的事情,后悔也没用。雷蒙让我一窥那种关系的一二,有这样的机会,我自觉幸运。今天,他带了一盒雀巢薄荷巧克力,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还带了一只充了氦气的气球来。

“我知道很蠢。”他含笑说,“可是我要去搭公交车的时候,路过广场上的市集,看到有个家伙在卖这个,想到可以逗你开心。”

我看到他拿的东西就笑了出来,随之涌现的是一种意料之外的感受,相当陌生。他将拉绳递给我,气球朝着低矮的天花板飘去,然后抵着天花板上下浮动,仿佛想要逃走。

“那是什么?”我说,“是……是芝士吗?”从来没人送我氦气球,更别说长得这么奇怪的。

“是海绵宝宝,艾莉诺。”他说,说得慢条斯理、清清楚楚,仿佛我是个白痴,“海绵宝宝方裤裤啊!”

长了龅牙的半人形洗澡海绵!我这辈子,大家都说我怪,可是说真的,当我看到这种东西时,我才领悟到,相对来说,我算很正常。

我泡了两人份的茶。雷蒙把脚跷在矮桌上,我考虑叫他把脚移开,不过,我想到他一定觉得在我家很自在,舒服到足以在这里放松下来,让家具发挥最大功能,这个念头还蛮令人愉快的。他大声喝着茶——这种侵扰就没那么让人愉快了——并问起医生的事。这周稍早,雷蒙提出了颇具说服力的论述,强调我的精神状态必须寻求客观专业的看法,还有,要是确诊出精神方面的问题,现代治疗的效力颇高,我终于同意到医院约诊。

“我明天要去,十一点半。”我说。

他点点头。“不错哟,艾莉诺。”他说,“好了,答应我,你会跟医生实话实说,谈你实际上的感受,还有你经历过的事情。”

我思索这点。我判定,我几乎什么都能告诉医生,可是不会提到那一小堆药丸(反正已经一点也不剩。雷蒙太没环保概念了,竟然把药都冲进了马桶。我虽然表面上表示不悦,但暗地很高兴摆脱它们),而且我也决定不要提起和妈妈的闲聊,还有我们那个流产的荒唐计划。妈妈总是说,只需要提供必要信息给专业的好事之人,而这些话题都不太相干。医生只需要明白,我非常不快乐,这样医生就可以给我建议,告诉我改变这种状态的最好方法。我们不需要挖掘过去,无须谈论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

“我答应。”我说,不过还是叉指比了祈祷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