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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会做这种事呢,雷蒙?”当我终于能够开口时,我说。他和猫都一脸悲伤。

“有病的混账。”雷蒙摇着头说,“戴西把它带回家,我们确定它平安无事。不过戴西对猫过敏,所以我们不能把它留下来。我打算带它去猫咪保护协会,或是看我妈想不想再多养一只,不过话说回来……我不知道,我想有它陪伴着你可能会不错。艾莉诺,如果你不想就直说,没关系,毕竟养宠物是件大事,责任很重……”

这可伤脑筋了。一方面来说,我无法否认自己受到了它的吸引,即使身上有秃斑,它还是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潇洒魅力,以及它随遇而安的态度足以融化最刚硬的心。我可以看出它是个正经八百的猫,同时又是个脆弱的生物,需要照顾。问题来了,我能够胜任吗?

我回想起咨询会谈,我们聊起如何秉持理性将事情想个通透、辨识无用的行为模式,还有鼓起勇气尝试用不同方式做事。来吧,艾莉诺,我对自己说,勇敢起来。这和以前不一样,天差地别。它是只猫,而且你是个成年女性了,你绝对应付得来。

“我会扛起照顾它的责任,雷蒙。”我坚定地说,“我会认真地照料这个生物的。”

他绽放笑容。“我确定你会的,它已经一副把这里当家的样子了。”他说。猫咪现在趴在沙发椅垫上,几乎快睡着了,但一只耳朵不时抽动,监听着这场对话。

“你打算叫它什么?”他说。

我歪着脑袋考虑。片刻之后,雷蒙站起身来。“我要到楼下抽根烟,会把门关上,但不上锁。”他说。

“别把烟吹向我的窗户!”我对着他的背影嚷道。

十分钟之后他回来了。我跟他说,猫的名字叫格兰。

他笑了:“格兰?那是男生的名字吧?”

我想到那些红色酒标、那些空酒瓶。“用我老朋友的名字来取的。”我说。

隔天当我猛地醒来,格兰就躺在我身旁,脑袋贴着枕头,身子躲在被单底下,跟个人似的。它巨大的绿色眼眸正专注地盯着我,仿佛要用意志力将我唤醒。它尾随我走进厨房,我给它一些水,它理都不理,又给了它一些干粮,它囫囵吞下,然后立刻呕在厨房地板上。我转身到水槽下面去拿清洁用品,再回过头时,它竟然又把呕吐物吃掉了。

“乖孩子,格兰。”我说。看来蛮好养的。

雷蒙只带了供它过一晚的用品来,所以它在被子上打盹儿时,我悄悄离开公寓,搭了公交车到郊区的购物商场,我知道那里有一家大型宠物用品店。我替它买了个更大更舒适的床,一个正经的封闭式猫砂盆——可以保护隐私,四种不同的干食及湿食,还有一袋有机猫砂。我也买了罐对它毛有益处的油——每天可加一匙到它的食物里。我不在乎它的毛能否长回来,它目前的样子就很好了,可是我觉得秃掉的地方如果能长回毛来,它会比较自在。我觉得它不是那种有兴趣玩玩具的类型,可是以防万一,我买了一只会亮的球及一只毛茸茸的玩具大老鼠,老鼠的大小和老人家的拖鞋相当,里头塞满了猫薄荷。我推着推车到收银台时,意识到得叫辆出租车才能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家,我为自己觉得骄傲。

司机没帮我把东西提上楼,所以我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等我把东西全拿进屋里,早已汗流浃背了。这趟远征从头到尾,总共花了两个多钟头。格兰还在被子上呼呼大睡。

一整天,我都在公寓里悠闲地走来走去。格兰是个好同伴,安静而自足,大多时候都在睡。那天晚上,我拿着一杯茶坐着听一部广播剧时,它跃入我怀里,用脚掌揉捏我的大腿,爪子半探在外。有点不舒服,但我可以看出它是一片好意,它这样维持了一分钟左右,之后小心地在我的怀里安顿下来,进入梦乡。二十分钟左右之后,我必须去上厕所,这种需求又因为它的体重不轻,整个趴卧着,直接压迫我的膀胱而更为急迫。我试着轻手把它移到一侧,它抗拒不从。我再试一回。到了第三次,它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拱起身子,然后哆嗦着身体,发出一声苛刻冗长的叹息,跳到地上,摇摇晃晃迈向它的新床。一旦坐定了,便盯着我离开客厅。我回来的时候,它表情没变,整个晚上一直气呼呼地看着我。我并不担心。我过去面对过的东西,远比情绪烦躁的猫族糟糕。

几天之后,雷蒙过来看看格兰适应得如何。我邀请他和他母亲过来,因为他提过他母亲很感兴趣,而且我想,身为爱猫人士的她,来认识一下格兰,应该会蛮高兴的。不管怎样,雷蒙上次来访之后还剩下不少饼干,所以准备起来也不麻烦。

母子俩搭乘黑色出租车抵达,吉本斯太太对出租车相当满意。

“司机人很好,艾莉诺,对吧,雷蒙?”她说。雷蒙点点头。我想我从雷蒙的反应里察觉出了一丝疲惫,只是微微的。仿佛他们从城市南边到西边的短短旅程中,她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噢,他人好得不得了,扶我上车——还有下车呢!我弄助行器的时候,他还替我撑着车门……”

“对啊,妈。”他说着便把她的助行器收进客厅角落,她则在沙发上安顿下来。格兰向来不循常规,他们抵达的时候,它立刻上床睡觉去了——我的床——除了被子底下传出微微鼾声的隆起,怎么也看不见猫影。吉本斯太太很失望,于是我去泡茶之前,先拿手机上的一些照片让她欣赏。雷蒙也到厨房来,倚在料理台上看着我倒茶,他放了个提袋在我身边。

“没什么啦。”他说。我往袋子里一瞥,是个白色厚纸板盒子,从烘焙坊买来的,还绑着缎带。袋子里面还有一小盒“普瑞纳”猫食。“好好哟!”我高兴地说。

“我不确定你喜欢什么,又不想空手过来……”雷蒙说着便红了脸,“我想,嗯……你好像是那种喜欢好东西的人。”他说,抬头看着我,“你值得拥有好的东西。”他语气坚定地说。

好奇怪。我不得不承认,我一时有点无言以对。我值得拥有好的东西吗?

“雷蒙,有趣的是,”我说,“在妈妈身边长大,让人无所适从。有时候她会给我们好东西,有时候……不会。我是说,前一星期,我们会吃鹌鹑蛋蘸香芹盐、去壳牡蛎,下一星期我们就会饿肚子。我的意思是,真的没东西吃,也没水喝。”这时他瞪大眼睛。

“和她有关的一切,总是很极端,非常极端。”我边说边对自己点点头,“我以前好渴望‘正常’,就是一天有三餐,吃吃一般的东西——西红柿汤、土豆泥、玉米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