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朋友

杭州是一座美丽的城市。

基本上,国内的很多城市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脏和乱。单位的处长曾经去德国考察,在那边待了两个星期,回国后就吹嘘他的衬衣在那边两天都不用洗,然后就抱怨国内怎么糟糕。在这方面,杭州远远超过了其他城市,比广州好,比北京好,也比上海好。

走出雷迪森大酒店的时候,天色已暗,我坐在出租车里给陆晨曦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我说:“晨曦,我到杭州了,现在是否去民航售票处等你?”

“你是在机场还是在市区?”

“我在市区,前面有栋大楼,叫平海大厦,以前我们去那里唱过歌,你还记得吗?”

“那你下车,我直接过来找你。”

我站在平海大厦前给欣然发了几个短信,想约她出来见个面。她只回了一条:我不会见你的,你回去吧。

我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陆晨曦才出现在街角,快乐地挥着手。我微笑着迎上去,还没说话,晨曦就笑了:“你看我是不是瘦了?瘦了十多斤呢,看起来会不会很苗条呢?”

我仔细打量了她,确实瘦了很多,不过,感觉她胖的时候显得白一些,更好看一些。冬天的时候,白白胖胖的晨曦像一个娃娃,现在看起来多了些干练的气息。

“去雷迪森酒店好吗?那里的环境比较安静。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吵闹的地方。”

陆晨曦诧异地看着我,说:“神经病啊,那里贵得要命。别乱想了,跟着我,带你去个地方,味道保证好。”

我很想跟陆晨曦说,今天一肚子的酒,根本没有胃口吃饭,菜的味道再好,只怕也难吃一筷。但看着她执拗的样子,我也懒得说了,闷头跟在她身后。

一路上我们没有说话,有时候她看我,我也看她,然后同时把视线移开,看着前方的路,似乎害怕马路中央突然出现一个大洞。

到了餐厅,我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妙,餐厅非常吵闹,邻桌人的交谈声,足以把我们桌上的茶杯震得颤动起来。

晨曦点了几个菜,随意地吃了起来,我则喝着啤酒。

吃了一会儿,她的第一句话是:“她铁了心了,你不用再做努力。”她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手里随意摆弄着龙虾,“现在断掉也好,以后你们结婚了,有小孩了,再离婚,那才是恐怖的事。”

我咳嗽着给自己倒酒,啤酒洒了一桌:“晨曦,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晨曦咬着龙虾,低头说:“没有。”

“那为什么?至少给我个理由。晨曦,我知道欣然的性格,弄成这样,她肯定是不会回头了。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只是要她当面说出原因,当面说分手。”

晨曦抬头看着我:“你们不合适。鱼儿,听我的,这对你来说是好事。”她叹了口气,“我和她,从初中就认识,到现在十四年了,她做过很多错事,这一次,是错得最厉害的一次。”

我低声说:“晨曦,我已经打算做好人了,从三年前开始,我就努力学习做好人。好人不该受到坏的对待,好人应该有糖果吃。牧羊人把柱子放在羊圈周围,为的是保护他的绵羊,并且他在那儿做了一扇大门,他是要通过这扇大门守护他的绵羊。通过这扇大门,牧羊人和他的羊群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并保护他们。事实上,不是他的羊,他是不允许进入这扇大门的。就是这个原因,绵羊才需要牧羊人。”

我喝了口酒,大声说:“羊群中有些羊是不愿受牧羊人管制的,这样的羊会进入死胡同,而把自己的路看成是一条美丽、光明的道路,事实上是一条危险可怕的路,因为它们不听牧羊人的话,拒绝受他的控制。”

晨曦闷声说:“你不是牧羊人!”

我叫着说:“可我是羊!”

晨曦盯着我,眼神从未如此犀利:“没人能做你的牧羊人。你,是一只只能依靠自己的羊。不止是你,每个人都是这样。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把欣然当成牧羊人是大错特错,她只不过是另一只羊,一只病得不轻的羊。”

“你回去吧,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她缓缓地说。

我说:“我不甘心,我想让她当面和我说分手。”

“没必要,她不会见你的。”

“为什么?”

晨曦说:“见了反而纠缠不清,断就断吧,她有阳关大道走,你也有你的独木桥。”过了一会儿,她展颜一笑,“现实点儿,这种事好解决,一是靠时间,久了就忘了;二是马上找个代用品,转移你的注意力。”

我笑了:“现在我确定了,你绝对是个合格的经理人。”

晨曦依然在笑:“没错。邓杰出去学习了,明天才回来,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吧。”邓杰是她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他们两年前就结婚了。

“明天上午你计划干什么?”晨曦问我。

我说:“我打算去灵隐寺烧香。”

“你信佛?”

“不信,只是找个地方待着。”

晨曦点点头:“明白了。花点钱出去,这样可以舒服点。问一下,你哪里不平衡了?”

我苦笑:“晨曦,我太幼稚。我相信报应,我得到这么个结局,是报应。”

晚饭后,已经是十点多,晨曦把我安排进她们公司的关系酒店后,就回家了。

我把浴缸里放满水,然后躺进去,把两罐啤酒放在边上。这时候,电话响了。手机上已经有很多未接电话,大部分是单位的。我能想象到赵科长是什么表情,所以干脆不接。

这一次,显示的是李明灿的号码。

“明灿,有什么事?”

李明灿说:“我进了些衣服,还租了个摊位。”

尽管我精神状态不太好,听到这句话还是吓了一跳:“你……你就这么干了?”

李明灿说:“我在动物园这边找了家服装店,在这家店的门口租了张桌子摆货。”

我倒吸一口凉气,说:“租金怎么算的?”

“一天三百五。”

我追问:“你进了什么货?”

李明灿高兴地说:“鳄鱼衬衣!国际名牌,每件进价只要三十五,我打算卖五十。”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在逐渐下沉。虽然不经常逛商店,但我知道这种衬衣早已成了地摊货。

“你进了多少货?”

“一百零五件!”李明灿兴奋地回答。

“明灿!那可是你父母的血汗钱啊!”

李明灿很有信心地说:“我会赚更多的钱给他们,你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卖出第一件,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

我不小心把啤酒撞落在地上,也顾不上去捡。挂了电话,我颓然倒下。

第二天早上,李明灿又来了电话,他高兴地说:“我租桌子的这家店的老板说我面相好,肯定会发达,昨天晚上还请我吃饭了,还跟我签了三年的商铺转租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