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恶魔圣美

不可否认,在马桶上思索良久之后,我心里确实存有一丝侥幸心理。

李圣美是个好心的姑娘,最起码,经过几天的接触,我知道她是个很善良、很愿意帮助人的女孩子,尽管有时候并不那么可爱,甚至让人讨厌。

跟她谈起这个事的时候,我是很期待她邀请我加入她公司的,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还没提出要求,她就告诉我“完全不合格”。

她歪着脑袋看我:“怎么了?灰心了呀。要是找不到工作,我可以把你介绍进其他公司。”

我黑着脸站了起来:“不必麻烦你了,我自己想办法。告诉你圣美,自以为是的人最让人讨厌了。晚饭你来煮!我有事情要忙!”

然后,我又跑进洗手间,坐在马桶上考虑前途的问题。我决定了,明天就去人才市场,问题是,门票钱我都没有,难道又要去跟她借?而且,就算进了人才市场,我这样的人,能找到什么工作呢?我想得头都痛了。

刚坐下没多久,手机响了,是黄华生。

我说:“有什么事?”

他说:“我打电话到你宿舍没人接,然后打你单位电话,他们说你蒸发了。”

“我被开除了,现在一个人流浪着,苦啊。”

“酷!这几天你都流浪街头?”

“也许更糟糕。”

他说:“为什么不找我?废话不说了,把你的卡号给我,要中国银行的。”

我心里一阵温暖,说:“不必了,我撑得下去。”

他说:“我找你有事,有件事想和你合作。”

我愣了。

这个世界上,我可能是最了解黄华生的人。从认识他那天开始,基本上,他就没做过一件正经事。在大学的时候,他就属于提着鸟笼、牵着名狗满街逛的人。你可以在网吧发现他的踪影,在校园附近的餐厅里看到他在吃饭,也可以在桑拿房、KTV里找到他在喝酒、唱歌,唯一不可能的事就是发现他在教室里上课。

他家里有个小工厂,所以经济条件不算差。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他恐怕已经花掉家里一百多万了。这么一个人,突然用很正经的语气说出“合作”两个字,难免不叫人感到吃惊。

我随意问他:“什么事情?”

他说:“老鱼,你知道的,很多生意只有一两年的生命周期,过了这个阶段,什么钱都挣不到了,只能给其他先做的人擦屁股。”

我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突然跟我谈什么生意?”

“我找了个项目,只问你一句,敢不敢做。”

听起来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我认真地问他:“什么项目?”

他说:“你知不知道××的日本原声碟在大陆卖多少钱一张?”

我犹豫着回答:“大概要几十元吧。”

他打断我:“别扯淡了,我跟你说,可以卖到两百多!我这边的进价是多少你知道吗?五万块一吨。”

我吓了一跳:“一吨?”

他说:“没错,就是一吨。做这个生意是按吨来计算的。我跟你说,我认识了几个兄弟,他们是专门做远洋贸易的,一次可以给我带十个集装箱,一箱大概是二十三吨。”

我说:“你运几十吨她的唱片进来,那就不值钱了。”

他大笑:“你真是个白痴。肯定还有其他类型的嘛,比如摇滚、爵士,还有其他走红的音乐碟、电影碟,赚钱要赚到你笑。”

我问他:“在香港交易吗?”

他说:“当然不是,香港管得很严。一般在公海上转船,然后直接拉到大陆。”

我感觉里面问题很大:“我虽然不了解这个生意,但也知道几年前就有人在做了,现在做哪里还有机会。”

他说:“别那么多废话了,反正我有渠道,你做还是不做?”

我问:“我能做什么?”

他说:“你负责大陆那边,先要帮我搞定几艘平底船,然后帮我确定市场价格,之后负责帮我联络下线经销商。记住,分货能力在一百吨以下的根本不用考虑,我不想把这个生意做得太烂。”

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不管怎么说,黄华生是我的兄弟,他不可能害我,再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又有什么值得害的呢?

按照黄华生所说的,前景美妙得像是个梦,让人根本不敢相信。

黄华生说:“老鱼,人一辈子要发财的话,也就那么一两年的时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先想想,过两天给我答复。”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我坐在马桶上,仔细想着这些问题。

突然,我脑海里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自6月13日开始,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不断发生,像精密的齿轮一样丝丝入扣,将我碾得体无完肤,总有一种力量在层层打压我,将我一路推向深渊。

每当我认为已经到达最低谷的时候,这股力量又会狠命一压,把我压向更深的地方。

唯一的例外就是李圣美的出现。

圣美让我变得更简单。

莫非,真的有只命运之手在操控一切?

我看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时候,圣美又在叫我了。

她没有打洗手间的电话,而是直接砰砰砰地在敲洗手间的门:“快出来!你不能老是躲在洗手间!真叫人气愤。就算伤了你的自尊心,你也不应该这么小气嘛!”

我打开门,她端着个果盘站在门外。

她拿起一串葡萄,问我:“吃吗?”

广州的6月,是全年十二个月中雨最多的一个月。

广州的雨,与其他城市也完全不一样,十分钟前还是阳光灿烂,现在狂暴的大雨又下了起来,仿佛无须蓄势过程,没有前奏,一下子就达到了顶峰。

天一下子黑了。

洗手间的格局是这样的,长约三米,宽有两米多。进门后,靠左的一面是盥洗台,还有放置各类洗漱用品的架子,尽头靠墙的地方是马桶;右边是一个冲浪浴缸,顶头是淋浴喷头。

最里面是一块两米见方的玻璃窗,窗台距离地面只有六十公分的样子,宽有五十公分,人可以很舒服地坐到窗台上,俯视外面的世界。

李圣美把果盘塞到我手里,然后满脸狐疑地把头伸到我背后,使劲用鼻子嗅了嗅里面的气息,问:“你不是在里面抽烟吧?”

“没有的事。”

她绕过我,走到洗手间尽头,然后脱掉拖鞋,踩在马桶上,双手搭在窗台上,一翻身坐上了窗台。我一直看着她的举动,感觉这个人真是奇怪。她把整个人靠在玻璃窗上,然后拍了拍外面的窗台,说:“过来,陪我看雨。另外,你会调酒吗?”

我说:“会一点儿。技术不好的。”

她问:“会调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