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还在2015年

我突然想起22年前,我们在埃菲尔铁塔前照相。那天的阳光很温和,没有机器人,也没有方缆,没有一切复杂的科技和冷冰冰的系统。

下飞机的时候,巴黎戴高乐机场因为上个星期的暴动,连出闸处都增添了一处机器人安检,那些有着白色纤维外壳、眼睛里透着蓝光的执勤机器人,虽然脸上有系统设置的标准笑容,但实际上一点也不友好。

身边是这次巴黎画展的女主角。她留着齐肩的头发,没有染发,头上戴着一顶圆礼帽。穿一件短款的白色皮衣,长裙用的是一种我没有见过的布料,不动的时候是黑色的,但一旦走起路来,就会隐隐约约看到裙子上面闪烁着的纹路。她戴着墨镜在和别人视频,感觉高傲得不得了。

“看起来跟那些机器人没什么两样。”我嘀咕了一声。

“你别以为我没听到哦。”她突然转过身来,冲我做了一个鬼脸。

很快过了安检,出了机场,我们直接上了方缆。“为什么中国还不完善方缆线?我上次去云南,光是等直升机就花了20多分钟。”

方缆是一种类似于电梯的交通工具,埋在比地铁更深的地底。只要交通线足够发达,方缆能够直接把人带往任何一个人的家里。简单一点说,出门前预订好方缆的路线,然后走进家里的电梯,只要是室内的地方,都能在半小时内抵达。到达之后,电梯门会直接打开。

“你还记得蓝华吗?”我刷完卡问她。

“不记得,怎么了?”她终于把墨镜摘了。

“她定做了一条方缆线,把她上海的家和她男朋友北京的家连在了一起。”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讲话很快的女生!哈哈哈,我记得她说她怀疑她男友很久了,真是行动派。”

我把手机连上方缆,开始回复邮件:“全是安全机器人的广告,我都怀疑暴动是不是他们这帮人策划的。”

一个视频请求打了进来,是四季酒店的前台,我点击了接受。

“你们好,吴先生、吴小姐,我是莉莉,欢迎来到巴黎。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等会儿会直接送你们上去。想要在房间里吃点什么吗?我们准备了水果和香槟。”

“不用了,谢谢。”

“好的,祝你们有愉快的一天。”莉莉给了我们一个舒心的笑容。

现在坚持不用机器人服务的酒店已经很少了,所以我们到各地住的基本都是四季,光是这种人情味就值得我们花上几倍的价钱。

虽然去过各地的奢华酒店,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套房的景致还是令我们十分惊艳。

四季酒店所在的这栋建筑是世界第二高的,其实几天前它还是全球第一,只是上海新落成的方缆中心取代了它的位置。近几年,全世界似乎都进入了对摩天大楼的一种几乎痴迷的状态。

电梯门打开,外面是一片浓郁的小树林,木板铺成的小道就在脚下。管家接过我们的行李,开始给我们介绍设施。木板穿过树林延伸到客厅,家具都是纯白色的热带风格,然后就是开放式厨房,天花板高得不可思议,上面的图案是变幻的蓝色天空。管家看到我在抬头,就把遥控器递给我,示意我按下灰色的按钮,把房间调成自然模式。

天花板从中间裂开。“Cool(酷)!”身旁的她兴奋地叫了一声。天花板呈半球形从两边缓缓地降了下来,外面真实的夜空慢慢地显现出来。我这才看清楚,原来整个房间是一个半圆的玻璃球体,就像我们小时候玩的水晶球一样。调成自然模式之后,天花板就会落下。我穿过用餐区,慢慢抚摩着玻璃做成的墙壁。巴黎的夜景全在脚底,埃菲尔铁塔还是亮着金黄色的灯,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是巴黎的永恒标志。

“现在已经是深夜两点了,吴先生。因为考虑到时差,进来的时候我特意把房间的时区调成了白天。”

“好,我们先休息,有需要再叫你们。”

等到管家都出去了之后,她拿着遥控器到处捣鼓。不知道按到了哪个键,她身旁的木板突然下陷,然后浴缸缓缓地升了上来。

“啊哈,今晚我要看着埃菲尔铁塔洗泡泡浴!”她跳到浴缸里面,手舞足蹈。

我看着她,突然想起了22年前。“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巴黎的时候吗?”我问。

“那么小的时候的事情,我哪里记得啊?”她从浴缸里爬了出来,抓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想不到再来这里过了20多年。那个时候你还一天到晚和我作对,一不顺心就又哭又闹。”

“那是因为你老是跟别人说你是中国好哥哥,实际上又老是欺负我!”

“那又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这么叫我的好吗?”

“现在你可是大名鼎鼎的画家沛尔的哥哥哦!哈哈,没人再管我叫老吴的妹妹了。”

“切!”我站起来捏了一把她的脸,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明早一起去跑步吧。”我走之前说了一句。

“好。”她的墨镜又响了,不知道最近到底是和谁打得火热。

沛尔的画展在卢浮宫举办。前几年媒体对她的评价都是偶像派画家,很多人忘了她除了姣好的外形之外,她大部分的作品都在展现机器人战争的残酷。她画了很多很多在机器人战争中受伤的百姓,哭泣的人们、失去父母的孩子、战争留下的残局。她甚至不顾我们的反对,参加了韩国和地中海的机器人战争。而让她一夜成名的,就是那幅洁白的圣托里尼小岛变成烧焦的废墟的画作。这次的卢浮宫画展其实是她要求我一定要安排的,所有的费用都由我们自己承担,她希望通过这次展览,尽可能地改变当局的看法。那些发动战争的国家美其名曰自己是在用机器人联盟军,没有伤害到军人的性命,但实际上,他们给战区的平民百姓带去了更加残酷的伤害。

画展就在今天,来的人很多,卢浮宫的馆长和中国驻巴黎大使担任剪彩,我站在他们旁边,和他们一起拉着彩带。

我从侧面看到她自信而笃定的表情,稍微放心了一点。

剪彩后展览正式开始,游人陆续进入会场。我在她的一幅画作前停了下来。这幅画画的是两个人的背影,夕阳下,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手牵手,两人相视而笑。我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她小时候我也和她一起拍过这样的照片。但画里的地面上都是机器人的残骸。

画的简介是这样写的:2030年,韩国江原道在申请了战争保护的情况下仍然遭到机器人联盟军空袭。轰炸过后我看到一个男人在找他的妻子和女儿,可是他的妻子已经在轰炸机下死去了,他最后在防空洞里找到了他的女儿,是个好心人把她抱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