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小时候

那个时候我和爸妈住在哈尔滨。

哈尔滨好像很流行骑单车，过马路的时候可以看到成群结队的单车。

当时念的小学和家只隔了一条马路。

每天我妈都会让我在家里吃了早饭，然后把我送到学校。

学校生活其实也没什么，除了老师粗鲁一点，偶尔还会打打学生之外，也没什么好说的。

同学家里都买了Game Boy4还是小霸王什么的，总之就是可以玩超级玛丽还有一个坦克游戏的游戏机。我最喜欢玩的就是坦克游戏，这个游戏是两个人对打，各自要保护好自己大本营里面的坦克Boss不被对方的坦克炸掉，如果坦克炸开砖头得到奖品，还可以有10秒钟变得无坚不摧，那时就是攻击对方大本营的最佳时刻。

我和我妈经常吃了饭就开始对打，我总是玩不过我妈，她教了我很多诀窍，但我就是学不会。

通常差不多到点了，我们就会调回电视频道看古天乐版的《神雕侠侣》。另外我很喜欢看的是《新白娘子传奇》，当时觉得里面的特效简直酷到让人欲罢不能，觉得赵雅芝会是自己一辈子的女神。

看起来平和的生活，也隐隐约约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有时候会看到妈妈关着房门看电视，电视里一直有抽泣的声音，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电视的声音，是妈妈躲在房间里和外婆打电话的声音。

有一次放学回到家，看到有人来修电视机，妈妈坐在沙发上发呆，头发乱乱的，也不说话。

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客厅的玻璃柜摔碎了，妈妈红着眼睛一个人蹲在地上清理满地的玻璃碴儿，我害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会抱着我妈哭。

我虽然还小，但也隐隐约约地知道这些隐隐约约代表着什么。

妈妈离开的前一晚，爸爸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了。吃完饭我和妈妈照例开游戏机玩坦克游戏，玩了一会儿之后妈妈突然按了暂停，然后跟我说：“今晚以后我们就不能一起玩了，以后你要写完作业才能玩，知道吗？”

当时的我有点急躁，因为这个坦克游戏是很紧凑的，每一秒都很重要，我想都没想就说：“好啊，好啊。”然后妈妈重新按了开始，我就赶紧争分夺秒地去攻我妈的坦克大本营。

六岁的时候真的不懂什么叫好好告别。

以为只要放学回家，爸妈就会在家里做好热腾腾的饭菜等你。

以为只要好好完成考试，周末爸妈就会带你出去玩，去吃大餐。

以为只要乖乖听爸妈的话，一家人就能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后面几天我都没见到妈妈，每天放学后爸爸就带我去外面的面馆吃饭，然后回家。

再后来有一天我正在上课，爸爸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我被他送到了一个离家不远的舞蹈老师家里。

进了老师的家门，她就马上拿零食和水果出来给我吃。

我看到客厅里的变形金刚，马上着了迷似的摆弄起来，零食和玩具瞬间收买了我。

我一点也没意识到，这家里的玩具意味着有一个同龄人存在；我也没有意识到，等会儿爸爸就会离开，而我接下来的日子就要住在这个家里了。

我想我当时要是稍微挣扎哭闹一下，爸爸都不会走得那么心安理得。

舞蹈老师有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儿子，到了晚上，这个家真正的小主人回家了。

他回来一看到我在玩他的玩具就马上露出不开心的表情，然后坐下来大闹：“你干吗动我的变形金刚？”

我愣着没说话，就听到舞蹈老师走过来跟她儿子亲切地说了一句：“帆帆，你要让着弟弟知道吗？”她一边说，一边居然把我手中的变形金刚抽了出来，然后牵着帆帆的手走回了房间，留下我一个人在客厅里。

回想起那段时间，我觉得舞蹈老师一家人待我还是不错的，很多时候都会把我当作自己的小孩看待，只是偶尔有客人来的时候，舞蹈老师总是以不大不小的音量说：“这孩子啊，爸妈都不管了，就送到我这儿来了，我这个人哪，就是好心……”

要不是我和他儿子打架，我相信我还会在她家住上好一段日子。

因为我爸隔两个星期也会来看我一次，我没有玩具也总跟他念叨，所以他就给我带来了一套新出的变形金刚，那是帆帆没有的。谁知道我爸一走，他就从我手里抢过去玩。我心想平时你的玩具都不给我玩，我玩的都是你玩剩下的，我好不容易有了个最新的，你居然还抢！我马上就站起来掰他的手指，谁知道他居然张嘴就想咬我，我就伸手用力推了他一把。

帆帆往后绊了一下，撞到了后面的书柜上，上面舞蹈老师的玻璃奖杯摔了下来，哗啦啦碎了。

我们俩都吓呆了。

帆帆马上就哭了，然后松手把玩具扔在了地上，我连忙捡起来抱在怀里。

舞蹈老师闻声过来的时候看到奖杯碎了一地。我见情形不对，马上说：“是帆帆抢我的玩具！”

谁知道她不由分说就推了我一把：“你这孩子到底还有没有人教了？”

我只记得这句话，别的我都不记得。

我心里的小小宇宙爆发了，我冲上去狠狠地捶舞蹈老师的肚子，一边捶一边龇牙咧嘴地哭。

帆帆也冲了过来，使劲地捶打我的后背，一边打一边喊：“你别欺负我妈妈！”

听起来好像是我在欺负他们一家似的。

舞蹈老师很轻易地把我拎了起来，关进了厕所。

这次大闹之后，隔天我爸就被叫了过来，因为把舞蹈老师的奖杯摔碎了，我爸一直跟他们道歉赔不是，我还记得舞蹈老师的那句话：“这孩子我真管不了，你让他亲妈教去吧。”

回到家之后我被我爸狠狠地打了一顿。

那天晚上我哭得发起了高烧，我是真觉得委屈。

成长都有苦痛的一面。你脆弱，你敏感，你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不知道到底应该相信别人还是坚持自己，到底要继续前进还是放弃。似乎每一个阶段，都面临着千纠万结的挣扎。但回头看，正是这些生命里不太美好的过往，成就了现在执着向前的你。

听我的，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低头把路看清，好好走下去。